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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小领主(200)

智姬不客气:“询问南方军情,君上自可以找军队统帅说话。即使我父亲忙不过来,还有副统帅范匄,我(夫)主只是一个小军将,哪里了解太多军情?”

悼公笑着回答:“小军将?!这样的小军将替我晋国接连攻破两国,俘虏两位国君,这样的人物若是个小人物,我晋国人才何其多!”

智姬的意思是:我老公只是排名倒数第二的小人物,找谁你也不应该找他,他不管事啊!悼公的回答是:他可是我军的大功臣,我不找他了解情况,又能找谁?智姬的责问咄咄逼人,悼公的回答看似软弱,但绵里藏针。

智姬还想反唇相讥,赵武插话了,他一指武鲋,沉着脸责问:“家族调兵可不是一件小事,你出来之前,得到过谁的命令?”武鲋上前行礼,解释:“主,夫人领着少主(人)去找师修、师偃,两位老师不得已,发布了调兵的命令。”

依照春秋体制,赵武不在,他的长子赵成确实有临时指挥家族武装的权力。智姬拉着赵成去找两位老师说话,两位老师看在赵成的面子上,发布了调兵命令。从礼制上说,他们确实无可责备。

三荀诸门的事情就不问了,那是别人的家务事。现任武宫统领(军校校长)、宫城甲士统领(大内侍卫总管)赵武接着转向韩氏,没等他开口,韩氏武士首领上前鞠躬,解释:“昨夜,我们正在宴请宾客,赵智姬找上门来讨要赵军将,阿起(韩起)宗主被纠缠不过,只好派出我等伺候。”

韩氏武士首领所称的“赵智姬”不是一种不恭敬的态度。正如现代人彼此称呼中,以称呼对方官衔与荣誉称号为尊称一样,“赵”与“智”都是赵智姬的荣誉称号,前者说她嫁给了有封地的丈夫,后者说她出生于有封地的家族。这种称呼法,正如在正式的称呼中,“韩起”与“范匄”都是尊称一样。而阿起、阿匄等称呼,其实,古人没有这种称呼法。春秋人发音都是单音节的“起”与“匄”这是一种表示亲热的称呼。只是为了便于现代人理解,本文在前面增加了个“阿”字。

赵武这一打岔,智姬把目标转向赵武,但她一张嘴,说出的话却让那些以为娇娇会大发雷霆的武士们跌倒:“主,你怎么两眼乌青?……谁打你了,谁敢打你?五家武士都在这里,谁欺负了我主,看我不撕了他?”

赵武低声呵斥:“别闹!这两个眼睛不是被人打的,是黑眼圈,没睡好觉的人都这样。”

没等赵武把话说完,娇娇又跳上前来,心疼的说:“怎么会没睡好觉?嗯,你在外打了一年仗,一定操心劳力的睡不好……没见过这么不心疼人的国君!”

娇娇说完,拉着赵武往家里跑,武鲋楞了一下,赶紧追逐家主而去。中行氏家里(荀偃)的家将比较呆,傻傻发问:“正主都走了,一声招呼都不打,我们该怎么办呢?”智氏家将明智,回答:“咱们的娇娇走了,我们自然解散,回家了,快走。”中行氏家将挠了挠头,低声嘟囔:“还以为又要杀国君了呢?”韩氏家将低声斥责:“蠢才,还不快滚。”

等众人走完,潘党与英触也姗姗走出宫门,韩厥家将忙拉着这两位向国君赔礼,国君大度的摆摆手:“家务事,只是略微闹得大了点,回去告诉执政(韩厥),我不介意。”

等人都走完,国君转向勃缇:“武子说人睡眠不足都会有黑眼圈,你瞧瞧,我有吗?”勃缇点头。悼公抱怨:“赵智姬只看到她夫主的黑眼圈,就埋怨寡人,难道她没有看到,寡人也有两个黑眼圈吗?”勃缇恭敬地回答:“赵智姬向来目中无他人,唯有她夫主。”

悼公笑了一下,一边摇头向宫内走,一边笑着说:“寡人还有十几天的时间才动身,本来想再找武哥玩耍几天。这下子,寡人都不敢去他家找他了……你记着,三两日后,武哥不来找我,你就去找他,就说许国国君要随寡人动身,但许国的军队都在他手里,一国国君去盟誓,身边连个卫兵都没有,总是不太好看。让武子多少吐出来百十辆兵车,陪伴许国国君左右。如此,礼仪也全了,列国诸侯的面子也有了。”

勃缇答应下来,领着国君向宫里走。

一场逼宫闹剧眨眼间落下帷幕。被堵的霸主居然不敢发脾气---他当然不敢发脾气了,因为封建社会,人人都有权利,霸主有权利,他下面的小领主也有自己的权利。赵武履行了参战义务,但穿过棘门后,他的战争义务解除了。悼公拉住他私聊,人家夫人打上门来,霸主唯有忍气吞声道歉。也唯有在奴隶社会小科长的威风要远远超过霸主。因为在奴隶社会,奴隶们没有权力,他们所有的权利都被人“代表”了,“代表”他们的小科长自然视属下如奴仆,无须顾及他们的面子,赵智姬拉着赵武如同牵着自己的宠物,她一路向智氏府邸走,理亏的赵武正琢磨如何哄一哄娇娇,智府已经到了。

智罃(荀罃)府上人头涌涌,晋国各大家族都知道副元帅的孩子重病。一般来说,家族继承人生病了,晋国的卿位继承顺序要随之受影响。各大家族不敢怠慢,一起赶来智府问候。

智娇娇没有拉着赵武往人堆里凑,她一路埋怨不停,领着赵武来到后院。后院内静悄悄的,屋中没有点灯。春秋时代没有玻璃,大多数房屋窗户狭小,白天屋里不点灯便一片昏暗。

智罃正坐在昏黑的大厅里垂泪,见赵武进来,他有气无力的问:“娇娇没有给你找麻烦吧?”赵武憨憨一笑,走过去与荀罃相对而坐。智娇娇还在唠叨,荀罃指使:“去,看看你弟弟吧!唉!如今见一面少一面了。”娇娇听了这话,立刻垂泪不语。想了想,她依照父亲的吩咐,转身奔向弟弟智朔的屋子。

等她走后,智罃感慨道:“娇娇能嫁给你,真是嫁对了。这几年我仔细观察了,你的性格虽然看起来绵软,但实际上,你的骨头比谁都要硬。前任国君屡次屈辱你,貌似你从不反抗,也不见到你抱怨,但你却敢对国君的宠臣拔剑。在你以前,即使以三郤的狂傲,也不敢与国君正面冲突。

你就是这样一个人,外柔内刚。遇事从不自己出头争夺,但只要理由站得住脚,谁都不能改变你的主意,即使面对国君也不能让你屈服。娇娇正适合找你这样的丈夫,她的性子太急,过于追求完美,可人世间哪有这么多完美的事情?如果她嫁给别人,我担心她的脾气会给家族惹祸,但嫁给你正好。多年来,娇娇吵闹不停,你从不跟她正面相持,但我也从未见过你为了娇娇改变主意,这样的人,才是大丈夫啊!”

赵武很感动:“岳父,你才出征回来,唯一的独子患了重病,如今我坐在你面前,你不跟我谈孩子的病,却极力想缓和我与娇娇的关系,你这样的人,才算是傲视大丈夫。得了,我们没必要坐在这里相互吹捧,我跟娇娇之间根本没事,还是谈谈智朔的事情吧!智兄弟的病怎么样?”

智罃仰天长叹:“人终归有一死,有些事情恐怕无力回天,我不能为了垂死的人,耽误了活着人的大事。”智罃这一理念,在春秋这个时代,可谓特立独行。他是智者。一念之间,智罃奠定了智氏家族百年基业。

智氏一家都是智者。不一会儿,智姬搀着智朔走到父亲的屋子,随行的还有一位乳母,她领着一个两岁婴儿,那婴儿蹦蹦跳跳,两个眼睛很有神。智朔指着那位婴儿,简短而清晰的下令:“盈,跪下!”智罃没有说话,他坐在一边,见证这场拜见。

小孩才两岁,却没有两岁婴儿常见的好动性,听到父亲的命令,他郑重跪下,向赵武磕头。

智朔指着孩子,说:“武,这是我的儿子智盈。你也有儿子,年龄大约与他相仿。这场病,看来我是撑不过去了,今日智盈大礼拜见你,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把这个孩子当做你的孩子照料。我父亲老了,恐怕看不到这个孩子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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