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春秋小领主(114)

韩起瞪大眼睛看着赵武:“我竟然不知道,跟三郤有世仇的你,居然能如此平和的跟三郤旧日家将说话。”

走上前来的武士回答:“我知道现在附近都是你的人,我知道韩氏与赵氏好的分不开,所以我才敢上前说话的。”

赵武的神情确实很平静,严格说来,没有三郤就没有赵氏的灭家之恨,也就没有他的冒名顶替。所以三郤跟原版“赵武”有仇,对他反而有恩。所以他心中鼓不起仇恨的情绪,平静地问:“单姑娘在哪里?当初冰天雪地的,幸亏你们的照顾了。我似乎见过你!”赵武所说的“见过”绝不是指在郤家见过此人。

那人回答:“冬天的时候,我们护送夫人回鲁国,在小桥附近遇到施孝叔,那时大人在场。”

“哦,你所说的夫人,就是鲁郤姬吗?那么,你们是跟在我后面,从而遇到了单姑娘?”

“没错!”

“既然你们是护送鲁郤姬的,完全可以大摇大摆随意走动,怎么如此鬼祟?”

韩起插嘴:“鲁郤姬既然没有回鲁国,那她就应该被发卖成奴隶。我还听你说,施孝叔已将三郤的孩子扔进江里?那么她已经没资格拥有家了,因为她不再是亲族。”

那名三郤武士扫了一眼左右,说:“我等就是因为这个来找武子的,我们需要庇护。”

赵武沉思片刻,回答:“我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庇护三郤。”

韩起拦住赵武,反问那名武士:“你们藏匿在哪里?”

武士反问:“这是赵氏的询问还是韩氏的询问?”

韩起看了一眼赵武,回答:“算是赵氏的询问吧!”

武士看了眼赵武,见赵武一副默认姿态,于是小心的回答:“我们住在香町,单姑娘与我们在一起。”

赵武看了一眼韩起,后者轻轻一拉赵武的衣袖,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其实,收容三郤的家族武士,不算是包庇罪犯,追捕他们就是为了俘获。自三郤覆灭后,各家族都在瓜分三郤的资产,但三郤最精锐的武士,郤至名下一群扈从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郤至的一个小儿子。这些人来找你,只是单纯的寻求庇护,不会这么鬼祟,他们手里一定还有其他的东西,比如,郤至的儿子郤温,他今年有三岁了。”

赵武一听到三岁这个词,马上想到了赵氏孤儿的遭遇,这又是一出郤氏孤儿的悲剧。

韩起看到赵武脸上的神色,马上提醒:“当然,你家曾祖父扶持了郤缺,郤氏壮大之后,有了赵氏覆灭的灾难,今天你还想收容郤温吗?赵氏还能够经得起收容郤氏的灾难吗?”

这就是忘恩负义的代价。所以三郤覆灭后,虽然三郤中的郤至确实才华横溢,令人充满惋惜,但国内却没有一个人对郤氏伸出援手,他们能做的就是纷纷伸脚踹落水狗。这也许是历史上三郤彻底覆灭的原因。

赵武对于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也没有好感,鲁郤姬不该拿单姑娘来威胁他,但赵武眼角瞥见史官正抱着竹简从武宫走了出来,他落在后面,也许是为了整理国君与卿大夫们的会谈记录。

赵武冲史官鞠了个躬,询问史官:“史官慢走,我想问问关于三郤之死,你是怎么记录的?”

韩起一愣,猛得拉赵武的袖子,这段事是晋国的禁忌,怎能这样随便询问呢?

史官一翻眼睛:“当然是秉笔直书:长鱼矫刺三郤。”赵武仰天大笑:“当初,我祖父那件事你忘了?怎么这场刺杀只关乎长鱼矫的事?”

史官顿时面红耳赤。没错,当初赵盾的弟弟赵穿杀了国君,因为赵盾当时是执政,史官秉笔直书说:赵盾弑国君。现在,轮到国君了,是国君派出来自己身边的嬖人刺杀了三郤,但史官只记录长鱼矫的刺杀,仿佛整件事与国君丝毫没有关系,只是底下的人自发行为,但按照史官一贯的逻辑,即使是底下人的自发行为,国君能没有责任吗?

韩起脸色变白了,毕竟三郤的被刺牵连很广,连现任元帅与国君都承认三郤罪有应得,赵武这么问,实际上责问的不仅仅是史官。

赵武大笑:“原来史官的标准也是随时变动的,三郤即使有罪,但晋国是个有法律的国家,无论怎样,都要通过审判才能定一个人的罪,不加审判就行刺,行刺是合法行为吗?即使是迫不得已的行刺,事出无奈的行刺,难道行刺就合法了?我们的法律什么时候做如此规定。”

史官羞愧的恨不得藏入地缝中,他勉强拱手:“武子说得对啊!可惜,史书已经记录了,并收藏入太庙中,所以这段记录就无法更改,但我会把和你这段对话也记录下来,收藏入太庙。”史官大礼拜谢赵武,倒退着离开。

史官刚一走,那名郤氏武士上前大礼参拜:“我郤氏满国都是仇人,没想到武子能说一句公道话。”

韩起拉住了赵武:“史官要记录在史册中,你这话无可隐瞒,元帅看了不免心中不悦,这可怎么好?”

赵武冷冷的回答:“如果刺杀合法,晋国的公卿今后谁还敢不带护卫走上街头?有理由的刺杀就是合法吗?理由是可以随便编造的,因为死人不能说话。所以,如果有理由的刺杀合法了,那就是鼓励大家都成为行动派,先下手杀了对方,再编造一个不得不杀的理由,这样的日子你愿意过吗?”

韩起想了想,马上回答:“为了消除大家对你的敌视,我应该把你这段话也记录下来,并公布出去。”

赵武平静的回答:“你还应该记录下这段话,刚才这个武士说满国没有为三郤说一句公道话的,我认为这是三郤应该受到的待遇,当初他们横行霸道的时候,何曾想到公道二字?”

那名三郤武士也羞愧的连连叩头:“虽然这样,但我们这些无家之人,还想做出最后努力,保住主人一点血脉,请武子多多怜悯。”

赵武平静的回答:“我不会在干扶立三郤的事情,这也是三郤该得的待遇,既然你们居住在香町,相信我这番与史官的对答公布出去,再也不会有人为难你,你们便继续居住在香町吧。”

郤家武士叩头而去,临走时郑重承诺:“我们会把单姑娘送到赵城。”

赵武挥了挥手:“无需你们送到赵城,我马上就要回家,顺路可以去接单姑娘,你们做好准备吧。”

稍后,韩起看着那名武士远去的背影,慢悠悠的说:“其实,这次参加魏氏的葬礼,就是一次卿大夫的秘密会议,国君明摆的想要扶持公族,还表现的咄咄逼人,卿大夫们决定予以回击,要坚决打消国君的这个妄想。这样的会议,你不参加正好,我发现你跟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悼公也有这个想法,听到卿大夫齐聚魏氏领地,准备替魏相送葬,他急忙问:“武哥也去吗?”左右回答:“武子打算回赵城,说他想家了,韩起正陪他一起行动。”悼公感慨:“武哥跟他们不是同路人啊!”

正说着,悼公眼角扫见史官浩浩荡荡的向太庙走去,手里捧着一卷竹简,悼公叫住了史官,取阅史官手中的竹简,只见那上面记录的正是某史官与赵武的对答。

“说得好啊!赵氏不愧是替我晋国确定法律的家族,法律必须可丁可卯,不能因为寻找到了刺杀理由,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进行刺杀,不经审判,绝不能定一个人的罪行啊!武哥果然不是他们的同路人。”悼公一边感慨一边将竹简递还给史官。

“小武果然不是我们的同路人”与此同时,栾书也接到史官递送的一个副本,他一边流着冷汗,一边说。

栾黡很不解:“父亲,武子这样说,等于定下国君的罪行,并间接说明我们弑杀国君的行为合理合法,怎么看着这样的对话,还要满头流汗。”

栾书回答:“我怎能不感到恐惧,看到了吗,这里说不加审判谁都无权定别人的罪,连国君都没有这个权利,我们杀国君的时候,何尝明示他的罪行,身为臣子,怎么有权决定君主的罪行?这段对话一出,你父亲将永世背着弑君的罪名了。”

上一篇:弹痕 下一篇:妖魔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