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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殇(89)

再度醒来的时候,四周已是一片陌生。

我正躺在一张精致漂亮到极致的绣床上,全身都瘫软无力。

门“吱哑”一声被推开,清脆的银链声相互敲击着传入我的耳中。

我看着那一袭白衣越来越近,他在床边坐下,放下手中的点心,扶我坐起身。

“你想干什么?”看着王允,我戒备地开口。

“饿了吧,我特地做的胭脂糕,要不要尝尝?”王允伸手自一旁的玉盘内取出一枚糕点递到我唇边,笑得温和。

“为什么我动弹不得?”连别开头的气力都没有,我只能死死地瞪着他,“你下毒了?”

“你身上多处受创,新伤旧患皆十分严重,需要好好调理。”不在意我恶劣的语气,王允依然一径的温和。

坠河负伤,还连着挨了两剑,这副身子骨的确被我毁得够呛。

“所以我给你吃了一些调血补气的药,现在药力刚上来,所以会觉得全身无力,不用怕。”他伸手将我额前凌乱的发丝勾到耳后,笑道。

“你掳我前来,到底所为何事?”不听他乱七八糟,顾左右而言其它,我道。

“在凉州我便说过,要你随我来洛阳,可是想不到最后竟是如此,既然来了洛阳,怎么能不来我司徒府做客呢?”

“你就不怕董卓大开杀戒?”咬牙,我瞪他。

“我就怕他不大开杀戒。”王允微笑,话中隐含之意却让我一阵心惊肉跳。

“什么意思?”咬了咬唇,我抑制住心里的恐慌。

“我要他天怒人怨,我要他众叛亲离,我要他成为众矢之的。”弯唇,王允笑得愈发的温和。

“即使……血染宫廷?火烧洛阳?”几欲咬碎牙齿,我恶狠狠地道。

“这朝廷已是一盘散沙,真正听命于朝廷的兵马屈指可数,而董卓拥兵自重,如果与之正面为敌,无疑是自取灭亡”,王允漫不经心地沏了香茶,缓缓啜饮,“可是……如果事关切身利益,一切,便不一样了。”

我看着王允,感觉自己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

怎么会有如此可怕之人?

“那日朝堂之上,丁尚书的血,不会白流,他是一个警告,他的血告诉所有人,董卓是一个疯子,一条人命在他手里连只蚂蚁都不如”,王允淡淡笑开,“大逆不道,妄议废立,此为一;欺天罔地,淫乱后宫,此为二;烧杀抢掠,暴虐不仁,此为三。此三条,足以让天下诸候看清,只有董卓死,这天下,才会无忧,局时……天下将会群起而攻之。”

“淫乱后宫?烧杀抢掠?”我瞪大双目,“我睡了几日?”

“三日”,修长的食指轻轻敲打着桌沿,王允轻笑,“只三日,这洛阳,便已是一团乱了。”

我张了张口,却是语不成句,感觉恐惧一点一点爬上心头。

“为了寻你,董卓已经把整个洛阳,差不多翻了个天。”王允看着我,淡声道,“唇亡齿寒,看董卓疯子一般的暴虐行径,如今各路诸候,想取董卓性命之人,不胜枚取。”

我只能怔怔地看着王允,说不出话来。那一晚,董卓想给我的惊喜是什么?不管是什么,当他第二日立了新君,下了朝,兴致勃勃想给我惊喜之时,却发现我的失踪,他会有多么疯狂的举动,我不敢想像……

“物极必反,董卓已然成为众矢之的,他离死,不会太远。”王允眼中闪过一抹血红。

“为什么非要他死不可?为什么非要逼他……”淡漠地看着王允,我的心仿佛化为了齑粉,却感觉不到痛楚。

“我准备了药来给你治脸”,眼中那一抹噬血的神情一闪而过,快得几乎令人以为是自己眼花一般,王允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

我咬牙,恨恨地瞪他,不语。

“吃些东西吧,早些恢复了体力,好有精神让我全力来给你治脸”,王允怜惜地抚了抚我脸上的伤疤,“把你的伤都治好,身子也调理好,等董卓死了,我们便回凉州吧,重开望月楼,我还给你当厨子,我们像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回凉州?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心下微微一颤,我是想回凉州,可是……我想要嫁的人,从来都只有董卓。

我看着他,咬牙,“董卓若死,我与你誓不两立。”

王允看着我,眼里一片冰凉,随即又笑,“先休息吧。”

“吕布的解药呢?你不是说有解药?”不死心地,我又道。

王允自袖中取出一个小瓶放在桌边,“这是百用解毒丸。”

看着那解药,我抿唇,因为这个胡诌的名字,我曾与王允戏说过,哪天他要真正研制出了能解百毒的药来,便取名百用解毒丸……浅显易懂,老幼皆知,经济实惠……

看,这广告打得多响亮啊。

只是……“真是狡猾啊,王司徒,你料定我出不去,解药也带不出去吧。吕布若痊愈,董卓便是如虎添翼,便是你们的心腹大患,不是么?”我冷笑。

“休息吧。”王允没有反驳。

以毒攻毒笑笑死里逃生 千钧一?

过了几日,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我被藏在了司徒府的地窖,所以纵使董卓发了疯,也绝对难以找到我。

当然,地窖如今已是被精心装饰成了女子的闺房。银杯玉箸,高床软枕,那般的秀丽雅致。

王允尽心尽力地调理着我的身子,我却是一日日只见消瘦。

董卓完全成了历史上那个董卓。

无论我再怎么样努力,终究只仿佛是一个可笑的跳梁小丑,在历史的舞台上周旋,妄图改变历史……终究只是痴人说梦一场空。

“笑笑……”王允坐在床前看着我,眼里有着不解,也有浅浅的哀伤。莫不是我看错了,王允那样的人哪,也会哀伤?

“人非草木,不是你施施肥便能茁壮成长的。”我淡淡开口,一手把玩着颈间的吊坠。

王允看着我,微微皱眉。

“我在想,我怎么样才能出得了这地窖?”看着王允,我一脸认真地开口。

“除非我死。”王允笑得温和。

“如果我死呢?”我看着他,弯唇,依旧把玩着手里的吊坠。

王允微微一愣。

“义父大人。”貂蝉的声音轻婉地响起,打破了有些诡异的气氛。

王允回头,“何事?”

“宫里来人了。”貂蝉的神色似有焦急。

“嗯,你先休息,我晚些时候来看你。”王允抚了抚我的头,说着,转身离去。

我闭上眼,听着那银链的敲击的叮铛声渐渐远去,不语。

宫里,出事了?

还是王允他,玩火自焚?惹出麻烦了?

一手仍是轻轻把玩着颈间的吊坠,那吊坠之上,是森森的一枚白牙。

“吃些吧。”貂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睁开眼,看到貂蝉还站在我面前没有离开。

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甜汤,我舀了一勺放在口中,咽下。

“宫里出事了么?”我淡淡出声问道。

“是董卓……”貂蝉迟疑地看我一眼,“董卓将弘农王和何太后囚在永安宫里,如今市井之上流传出弘农王所吟的诗,诗里对自己被废除帝位之事满怀怨忿,董卓欲以此为借口,至弘农王于死地……”

我想起了那一个双眼迷蒙的少帝,刘辩,那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年。事情到底还是超出了王允的预期,他不会想到董卓真敢对刘辩下毒手吧。

我状似无意地将颈间的吊坠垂于汤碗之上,看着那森森的白牙泡在甜汤里,泛出迷人的光泽。

再舀一勺放入口中,我咽下。

“而且董卓还淫乱宫闱……据传……连婉公主也被……”貂蝉的声音有些奇怪。

我看着甜汤,心里有些空,缓缓舀起第二勺,我是在昭德宫失踪的,纵使婉公主再怎么样百般开脱,董卓必然不会放过她。

如果说之前为了所谓的朝廷,婉公主让宫里的女人作出了牺牲,让董卓“淫乱宫闱”的恶名在外,那么如今,她自己也成了牺牲品……多么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