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美人殇(69)

但是,没有,没有生盟海誓,没有生死相许。

只偏偏那几句话,却令我鼻酸,他不曾放弃过我,即使所有人都认为我死了,唯独他没有。

他没有绝望,是因为他从没有放弃寻找我的希望。

抿唇一笑,我缓缓抬手,一手勾着他的脖子,正欲开口,门开了。

有人抬了好大一个木桶进来,里面是蒸腾的热水。

“大人,热水准备好了。”

“嗯,下去吧。”董卓淡淡开口。

来人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笑笑,洗澡了。”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董卓道。

“你自己为何不洗?”想起了这副躯体小时候,他逼着我洗澡时的恶形恶状,我笑道。

“笑笑是女儿家,不洗澡会嫁不出去。”伸手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子,他笑。

“洗了澡,仲颖便会娶我么?”歪头,我故作思考状。

“我会考虑看看。”他煞有介事地点头,一脸严肃。

“好吧。”扬了扬眉,我点头,抬手,罗衫轻解。

一层一层,终于只剩一层里衣,我略略犹豫了一下,却已经被董卓一把抱起,放在澡盆里。

惊呼一声,我仰头,才发现自己的里衣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董卓手里,那么现在,水下的我岂非一丝不挂?

脸蛋不争气地成了煮熟的虾,我的双手都不知往哪里放。

“怕了?原来笑笑是个胆小鬼,我还以为会有多豪放,原来只会充充场面而已呢。”仲颖轻笑起来,多日不见,竟是学会了取笑我。

“咳咳,谁怕!”我仰起脖子,死鸭子嘴硬。

“嗯,好,好乖。”他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额,笑了起来,淡褐的眸子里,在那笑意深处,我却仿佛看到了深深的痛惜和自责。

痛惜?自责?

痛惜些什么,又自责些什么呢?

不自觉地扫过桌面的铜镜,我微微愣住,此时的我,当真狼狈,一头长发纠结着乱成一团,脸上满是污痕,还犹带着斑斑血迹,想来是刺死张让时所溅到的血,那干涸的血迹凝固在我的脸上,根本是面目难辩,面对着这样一张脸,董卓若是还能产生欲望,那么他便真是来者不拒了。

“我杀了人。”热水的蒸气缓缓上升,薰得我脸上已然干涸的血迹缓缓散开……望着脸上的斑斑血迹,我开口,热水下的双手十指紧紧纠结成一团。

“怕么?”他用手中的布巾沾了水,轻轻擦拭着我的脸颊,只随意一般开口。

“有一点。”点头,我老实得很。

“以后都不用怕了。”他擦拭着我的脸,轻轻地,一下一下,“杀人那种事,我来做就好。”

他轻轻执起我的双手,用布巾仔细地擦过,“不要弄脏了我笑笑的手。”

我微微愣住,呆呆地仰头望着他,此时他正专注地擦拭着我的脸,仿佛在擦一件天下最最稀有而易碎的宝贝。

看着他专注的模样,没来由地,我忽然便想起那一日无意间听到的话,他说,“我愿意宠着她,我愿意守着她,我愿意!她就不该见到血腥,不该见到肮脏,她就该安稳舒适,就该笑语嫣然!……”

直到……感觉到他一遍一遍地擦拭着同一个地方,我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在擦我的左颊。

心里微微一颤,我有些艰涩地开口,“别擦了,那一块擦不掉。”

手微微僵住,看着我,半晌,他轻轻笑开,忽然之间吻上了我的脸颊。

他什么没有都问。

感觉到他的唇留连在我的颊边,我有些难堪地想要推开他,任是谁,都不会希望自己所爱的男子看到自己最丑陋的一面。

“我的笑笑是最漂亮的。”他看着我,很认真很认真地告诉我,认真得令我忍不住要相信他的话。

感觉到我的手要推开他,他却是蓦然收紧,怎么都不愿放开我。

不知何时,他的眼神炽热起来。

我微微僵住,知道那代表什么。

“还不洗,需要我帮忙么?”待我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开口,颇为愉悦的声音里犹带着一些淡淡的笑意。

真是……我狐疑地看他一眼,这个老古董什么时候也学会调笑了?

只是想归想,我立马点头,“自己洗,我自己洗。”开玩笑,就算真的要献身,我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时脏兮兮的模样。

“好,洗完澡再好好休息一下,我有些事要办。”说着,他抚了抚我的脸颊,站起身走出门去。

啊!对了,还没有问他皇宫的情形如何呢!看着他的带上房门,我只得闷闷地洗澡。

快速到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裙,我立刻走出房去。

睡了那么久,不知道皇宫的变故究竟是如何了,刘辩,还有那个小毒舌,还好么?

走出门没几步,便一头撞上了一堵肉墙,吃痛地抚额,还没有回过神来,便已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小姐。”

我抬头,是樊稠。

“大人不是说你在房间休息么?”

我摇了摇头,“我没事,皇宫里如何了?”

“十常侍俱已伏诛。”樊稠道,“有大人在,一切安好。”

我点了点头,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意外才对,毕竟曹操王允都在。

“仲颖呢?”心里放了一块大石,我便又问。

樊稠却是微微迟疑了一下,撇开头没有回答我。

“怎么了?”见他如此,我皱了一下眉,忍不住道。

“大人他,其实……”樊稠侧头看着院子里的树,“很苦。”

苦?会有人用“苦”这个字眼来形容历史上那个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董卓么?

可是我却是缓缓将唇抿成一条直线,感觉心里有酸酸涩涩的东西渐渐涌上喉间。

“我知道。”半晌,我终是开口,声音平静得令我自己都感觉鼻酸。

樊稠看我,微微有些诧异,“你知道?”

眯了眯眼,我抬手拂去额前挡住视线的长发,笑,“再相见,现在我们看起来是不是很平淡?平淡得仿佛从来没有生离死别过,平淡得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樊稠看我一眼,点头。

“呵呵,那是因为,那个笨蛋啊,他是那么拼了命地想守护我的幸福,他那么不动声色地守护着我,我怎么能不知道呢?”扬了扬眉,我笑,嗓间却隐隐有些哽咽。

从离开,到相遇,堆积了一百一十二天的思念,凝聚了千丝万缕的柔情,终只化作那浅浅一笑。

可是在那笑的背后,仲颖,他又该掩藏了多少的噬心夺魄的孤寂和痛彻心扉的思念?还有……那两鬓间的丝丝白霜……

只是,他从来都不会说。

“大人在东院。”樊稠看着我,终于微笑。

“我去找他。”

孤星命偏逢痴情郎 情海阔焉知?

别了樊稠,我一路摸索着走向东院,府邸很大。据樊稠说,是皇上赐予董卓的,比起之前在凉州的太守府,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东院很大,院子里有很大一颗树,不知名的树,枯黄的叶子绕着圈一张张飘落在地。

“这张榻放在西侧,柜子放在这里……”刚进院门,便听到仲颖的声音。

我站在门边,透过窗子,正好可以看到董卓的身影,他正寒着脸,指挥着,一群仆役皆噤若寒蝉。

“好了,你们出去吧。”

众人皆如蒙大赦,后退了几步,逃也似的奔了出来,连站在门口的我都没有发现。

那个房间,与我在太守府的房间一模一样。

秋日的黄昏,犹显得寂静,我站在门外,他站在门里,他没有发现我。

只见他转身将一个小箱子摆在桌上,轻轻打开,那是我的箱子,满满一箱子都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

唇角不自觉地染了一丝笑意,我看着那只箱子,那只我没有来得及带在身边的箱子。

伸手自那箱中拿起一只银钗,他坐在桌前,低头半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