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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大梦(40)

“嗯,认识。”

“难怪如此面熟。”范蠡神色稍稍柔和了一些。

“只是面熟悉而已吗?”

“……对不起。”范蠡忽然道。

“为什么?”

“我之前遇刺堕崖,丢失了一段记忆。”

“遇刺堕崖啊……一定很疼。”香宝上前一步,看着他。

月色下他的容颜依旧温和。

“关于丢失的那段记忆……你有试着想起来吗?”

“关于越国,关于君上……还有这一场战争我都记得,可是……独独只缺了一块,每次想起,都会头疼不已。”

闻言,香宝垂下脑袋,不言不语。

正在范蠡有点担心的时候,香宝忽然抬起脑袋,“我困了。”

“呃?”范蠡一时有点不适应她的跳跃性思维,“那……香宝姑娘早点歇下吧。”

“可是我走不动了。”香宝歪了歪脑袋,眼中带着狡黠。

“这样啊……”

“你抱我进去吧。”香宝笑着提议,还乖乖的伸出手来。

范蠡下意识地抱起她,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抱着香宝进了营帐。

“香宝!你们……”莫离一进营帐,便将范蠡堂而皇之的抱着香宝。

“姐姐。”香宝听到莫离的声音,忙扭过头,咧着有些苍白干裂的嘴巴笑。

“你们!”莫离瞪向范蠡。

“香宝身体不适,我抱她回帐歇息。”范蠡张口解释,忽然便呆了一下。

“是啊是啊。”香宝一脸天真的帮腔。

莫离若有所思地看向香宝,香宝却看向范蠡。

“刚刚的话……好熟悉。”怔怔地对上那双明亮的眸子,范蠡忽然道。

“真的吗?!”香宝眼睛蓦然一亮。

莫离几乎已经知道香宝在打什么主意了,上回在她去范府看香宝时,范蠡也是这样抱着受伤的香宝,香宝那丫头是想帮他恢复记忆吧。

“有劳范大夫了。”

“莫离姑娘不必客气。”范蠡小心翼翼地将香宝放下,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范蠡离开,莫离在香宝身边坐下。

“你何苦呢。”抬手替香宝将散落的发丝勾到耳后,莫离轻叹。

“姐姐,我好难受……”香宝抱住莫离,“看到他像看陌生人一样看我,我好难受……”

莫离抚着她轻颤的肩,一时无言。

不出三天功夫,香宝又活蹦乱跳起来了。此时整个会稽山都森严戒备,每个人都因为困守会稽山而忧心忡忡,独独香宝一人仍然没心没肺。

好不容得得了莫离的特赦,可以起身走动了,香宝一大早起来漱洗,一溜烟儿地出了帐子。

随手拉了一个越兵问到范蠡的住处,香宝颠颠地去找他。被莫离勒令躺在帐中哪里都去不得的三天里,香宝百无聊赖间想了许多,她如何能够忍受那样糊里糊涂地爱上一个人,却又如此不明不白地失去他……

“范蠡范蠡,我想起来怎么证明你的记忆里有我了,我会写字,你教我的字啊,我写给你看……”

香宝兴冲冲的揭开营帐,却看到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

是夷光。

香宝几乎是下意识的转身就走。

“香宝姑娘。”夷光忽然开口叫住她。

香宝回头看她,忽然嫣然一笑,“谢谢你救了范蠡。”

闻言,夷光面色更显得苍白起来。

“救下范大哥,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半晌,夷光温婉的开口,脸上因为这一句话而添了几许色彩。

“范蠡答应会娶我的。”香宝道。

夷光微怔,抬头看她。

“他只是一时不记得而已,等他恢复了记忆,他就会知道我是谁。”香宝一脸的笃定。看着夷光孱弱的身子微微摇晃着,香宝感觉自己此刻像极了保护着肉骨头的阿旺。

说着,咬了咬唇,香宝抬腿便走。

“香宝姑娘。”纤细的手柔柔地扯住她的衣袖。

香宝只得再次站定。

“吴王的兵马此时就在会稽山外,范大哥为了抵御吴军之事早已疲惫不堪,这种时候,香宝姑娘执着于这样的问题,是否不合时宜呢?”夷光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而且范大哥自从伤愈之后便落下头疼的毛病,每回试图忆起前事,便是一场疼痛,姑娘又何苦如此咄咄逼人呢?”

香宝张了张口,竟然无法反驳。

“香宝?”一个温和的声音。

香宝猛地转身,看到一袭白衣的范蠡。

“范大哥。”夷光上前,笑得温婉,随即诧异,“范大哥,你的衣服破了呢?”

“无碍的。”范蠡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微微有些裂开的衣袖。

“勤俭是美德嘛。”香宝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接口。

闻言,范蠡皱了一下眉,有些怔怔地看向她。

两两相望,四目相对,范蠡啊,你能看出她眼中的哀伤,你能读懂她心里不能割舍的眷恋吗?

“范大哥,你脱了让夷光帮你缝上吧。”夷光忽然轻声道。

范蠡回过神,微微皱起眉,“你身体不适,不宜过度操劳。”

“没有关系,只是缝补衣服而已嘛。”夷光温柔却坚持。

范蠡只得笑着摇头脱下外袍递给她。

那样的神情,那样的温柔……原本都是只属于她的。

“香宝,你大病初愈,不宜久站。”范蠡忽然道。

香宝怔怔地随他到帐内坐下。

夷光坐在榻上开始缝补衣物,穿针引线,她细细地缝补起来。

那样熟悉的场景,那样熟悉的对白,刚刚有一瞬间,香宝差点以为他就要想起她了。

可是,替他补衣的女子,却已不再是她。

“好了。”在香宝发愣的时候,夷光已经张口轻轻咬断那线,将衣服递还给范蠡。

那细密的针脚几乎看不出来是缝补过的,果然比她好太多了,香宝涩涩地一笑,“果然缝得比我好。”

范蠡又是一怔。

香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些拿不定主意,只是微微抬头时,她的目光却凝滞了,那榻旁挂着的,竟是那一日她缝补过的那一件惨不忍睹的破衣!

顺着她的目光,范蠡也看向那一件衣物,“怎么了?”

他不解她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

“这样一件破袍,还留着干什么?”香宝的声音微微有些低颤,从范府一路被打退到会稽山,他竟然一直都带着那件破衣?

“嗯。”范蠡轻应了一声,“不知为何,总舍不得丢掉。”

范蠡的表情有些温柔。

“舍不得……丢掉啊……”香宝憨憨地笑,“可是补得很丑喏。”

“嗯,的确有点丑。”范蠡也轻轻地笑了起来,一脸的温和。

“范大哥……”一双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手儿轻轻覆在范蠡略显粗糙的手上,夷光怯怯的开口,“我心口疼。”

范蠡立刻起身仔细扶着她,“怎么了?吃药了吗?”

夷光轻轻摇头。

“怎么能不吃药呢,你自己的身体怎么可以这般马虎。”范蠡扶她躺下,仿佛完全忘记了香宝的存在一般。

香宝看着夷光。

透过范蠡的肩,夷光也看着她。

她是明白的吧,明白范蠡丢失的那一段记忆里有着什么。

香宝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营帐。

二、不战而降(下)

香宝走得很急,仿佛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赶一般,以至于出了营帐没走多远便迎面撞到了人。

因为走得太急,香宝一时收不住脚,有些狼狈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对不起,你没事吧。”那人急急的道歉。

香宝摇头,看向那个也跌坐在上的人,原来是个年轻的越兵,眉清目秀的样子,只是面色有些苍白。见他试了几回都爬不起来,香宝注意到他一只袖管空空荡荡的,原来竟是缺了一只手臂。

“打战嘛,很正常的……”见香宝盯着他空荡荡的袖管看,他干脆坐在地上,抬起完好的那只手臂挠了挠脑袋,笑得有些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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