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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大梦(119)

受了惊的马拉着车在大街上横冲直撞,马夫一早被甩下车去,香宝紧紧抓着车窗,心底暗自苦笑,莫不是伍子胥那么执着,做了鬼也不愿放过她。

一路颠簸,就在香宝快被颠得散了架时,马车却是忽然安静了下来。香宝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伸出还在颤抖的手拉开车帘,看到马上坐着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是他勒住了马缰。

“将军好样的!”一旁,有人笑道。

香宝抚了抚心口,“谢将军救命之恩。”

那黑衣男子的背影猛地一僵,随即缓缓回头,看向香宝。

香宝也愣住了。

“阿福哥?”

香宝没有料到竟会在这里遇见阿福,下了马车,跟着阿福走进对面的酒肆,几个黑衣大汉纷纷站起身来,刚刚那个叫阿福“将军”的人也在。

香宝有些诧异。

“坐坐坐……”阿福挥了挥手让他们坐下,又一手拉着香宝坐下,“香宝,我找了你好久,之前也试着去吴宫打听,却听说你已经不在吴宫了,怎么会在这里?”

香宝笑了笑,“阿福哥……”

刚开口,几名黑衣大汉皆一脸怪异地看着香宝,仿佛她说错了什么一样。

“没关系,她就是我在找的香宝。”阿福笑了起来,道。

“我说呢!”有一个黑衣大汉忍不住笑着给了阿福一拳,“我说我们的黑面将军苍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慈眉善目了呢!”

黑面将军?

苍梧?

阿福笑笑,也不生气。

香宝没有想到,留君醉的阿福,会变成越国的苍梧将军。这一回,他是代表越国来送贺礼的。

“我会救你出来。”将香宝送回馆娃宫,阿福说,“我一定会救你出来,一定。”

看着阿福策马离开,香宝叹气。

回到馆娃宫,便见宫门大开,门口站了一堆侍卫,香宝心中大叫不妙,忙快步走了进去。

“大王。”看到夫差,香宝笑眯眯地打算耍赖蒙混过关,却在见到趴在地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喜乐时,僵住了笑意。

“夫人……”看到香宝,喜乐哭了起来。

“带喜乐去休息,找医师来看看。”香宝吩咐一旁低着头的侍女。

那侍女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安地看向夫差,见夫差微微点头,她才弯腰扶着喜乐退了下去。

香宝疑惑极了,当初卫琴被判了车裂之刑,她跑出宫去,还大闹了刑场都没事,今天怎么会这样严重?竟害喜乐受到重罚,更何况……夫差还带了这么多人来。

香宝看向站在夫差身后的史连,他低着头,香宝看不清他的神情。

看了香宝一眼,夫差抬手,将手中的一封竹简递给香宝。香宝伸手接过,打开。随即浑身冰凉,那竹简之上,只有两行字,“伍子胥已死,终不辱使命。”

那样露骨的背叛。

而那字体,竟是与她如出一辙。

“那个孩子,真的是因为伍相国的关系而夭折的吗?”夫差看着香宝,眼中一片冰凉。

香宝一下子怔住,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他是什么意思?怀疑她为了陷害伍子胥而害死了自己的孩子?香宝下意识地看向站在夫差身后的史连,他仍是低着头,双拳微握。

她的字,是看着他送给她的练字册学会的。

又是一个阴谋吗?

他教她习字,只是为了某一天当自己东窗事发的时候,还有她来做这个替罪的羔羊?

咬了咬唇,香宝忍不住低笑。

对了,经过了那么多事,差点忘记他的哥哥史焦也算是因她而死,当初他可是一直嚷嚷着要找她报仇的。

“大王预备如何处罚臣妾?”仰头,香宝看着夫差,心里隐隐作痛,这样莫名其妙的误会,她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夫差看着她,不语。

“大王,你预备如何处罚臣妾?”心底深处,有什么在断裂。

夫差的眼神略深,他微微蹙眉,“若寡人放过夫人这一回,夫人还会背叛寡人第二次么?”

香宝摇头。

夫差眼中一片幽黑。

“大王,不管你信或不信,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

“既然如此,就当寡人从未来过。”夫差伸手,从她手中拿过那竹简,扬手便要丢入火中。

香宝微愣。

“大王,大王,不好了,不好了……”突然,有侍卫冲了进来。

“怎么了?”夫差皱眉,负手而立,不着痕迹地将那竹简置于身后。

他……决意要保住她吗?

“馆娃宫外聚集了数以千计的民众,皆称要为伍相国讨回公道。”那侍卫气喘吁吁道。

夫差抿唇,香宝看到他握着竹简的手微微紧了一下。

“大王,世人皆传伍相国是为西施夫人所害,如今伍相国的头颅还在城门上挂着,若是不交出西施夫人,只怕是……”

香宝一下子呆住,夫差他……是会保住民心,还是会保住她?若是失了民心,他的江山岌岌可危,他……会把她交出去吗?心里竟然有些害怕,不是怕死,而是害怕他会将她交出去,让她一个人孤军奋战,被那些暴民□而死……

那样的凄惨,只是想想,便已经令香宝遍体发寒,颤抖不已。

夫差仍是看着她,看不出喜怒,面无表情。

“大王……”那侍卫有些着急地道。

“那是史连的手笔,与夫人无关。”史连的声音忽然响起,仍是一贯的低低沉沉,没有半分起伏。

香宝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他,他良心发现?

夫差回头看他,“这字,是你写的?”

史连没有回答,只是一手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来,低头咬破了手指,“伍子胥已死,终不辱使命。”一笔一划,他在那布上写下了两行字。

那字体……与竹简之上的,一模一样。

那字体,与香宝的字体,也一模一样。

“夫人的字,是临摹着我的字体学会的,自然一模一样。”抬头看着夫差,史连竟然淡淡地笑,这是入吴以来,香宝第一次看到他笑。

夫差握着竹简的手松了松,“来人,把他押出去,交给门外的乱民吧。”张口,他道。

两旁有侍卫上前,缚住史连。前一刻,他还是将军,这一刻,他已经沦为阶下囚。

“等等,把这个带上。”夫差将手中的竹简递给一旁的侍卫,“证据。”

侍卫将那竹简塞进史连被缚住的双手之间,便押着他出去了。香宝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押着史连出去。

“要不要去看看?”伸手拥着香宝入怀,夫差低头看着她。

香宝低头任由他将她拥入怀中,“如果史连没有承认,大王,你会把我交出去吗?”低低地,她问。

她想知道答案。可是他没有回答她。

“出去看看吧。”他拥着她,走向门口。

香宝无法抗拒地随着他走,未到宫门口,便听到了一片打骂声。

“打死他!打死他!”

“打字这个害死伍相国的畜生!……打死他……”

“这个叛徒,卖国贼……卖了越国还不够,还来祸害吴国!……”

“打死他……”

“打死他,打死他……”

香宝咬了咬唇,突然有些不忍去看。

“看看吧,夫人。”耳边,夫差低低地道。

香宝突然明白了,他这是在杀鸡儆猴。当初伍子胥杀了玲珑,将她的头颅悬在醉月阁上,如今,他却要她亲眼看着史连被那些暴民活活打死。

她终究还是成了那只可笑的猴子……

馆娃宫门口,香宝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史连站在愤怒的人群之中,双手被缚,任人宰割,连还手都不能,那样心高气傲的他,位居将军的他……抿着唇,仍是寒着一张脸,面无表情,被愤怒的暴民推来搡去,却是一声不吭。

他一手拿着竹简,一手拿着写有血字的布片……就那样被人狠狠地踢打辱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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