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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大梦(118)

喜乐咬了咬唇,没有再出声。

华丽的马车已经在馆娃宫外候着,香宝在喜乐的搀扶下,在马车里坐好,抑制住胃里的翻江倒海,香宝伸手,轻轻摁住平坦的腹部。

“夫人,没事吧?”喜乐忧心忡忡。

香宝摇头。

下了马车,站在大殿外,香宝挺了挺脊梁,深深吸了口气,在喜乐的搀扶下缓缓走进大殿。刚刚还很热闹的大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众人都看着这个传说中住在馆娃宫中的女人。

被人围观的感觉一点都不好,香宝突然想起那一日站在留君醉的高台上待价而沽的模样。在那些或不屑,或愤恨,或嫉妒,或钦羡,或惊艳的目光中,香宝目不斜视,缓缓走入大殿。

一袭白色的狐皮斗篷,白色的斗蓬之上有着点点腥红,如血一般的红。夫差高高坐在首位,仍是一身嚣张的明黄,他抿唇看着她缓缓走进大殿。

大殿之内,四角之上,皆放着青铜环梁方炉,炉火烧得很旺,大殿之内青烟袅袅,全无一丝寒凉,竟如蓬莱仙境一般。

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夫差看着她,眼眸如深潭一般黑得看不见底。

香宝安静落坐。

“来人,赐酒。”夫差举起手中的酒鼎,大声道。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站起身,道贺。

香宝转身,看到了右位首座的伍子胥,他阴沉着脸,面色不佳的模样,想来是她又伤风败俗了,还是……他气恼没有看到她郁郁寡欢,一蹶不振……甚至是香消玉陨?

不是说祸害遗千年么。

香宝举起手中的酒盏,隔着几个人,遥遥地冲他露齿而笑。

伍子胥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在他眼中,在这种丧子之痛中还能笑得出来的女人,该是更符合他心目中的祸水形象了吧。香宝低头啜饮,冷眼旁观着众妃眼中喷火的嫉妒,看了一会,却发现少了一个人,郑旦她……没有出席?

见香宝喝洒,喜乐担心不已。

只一杯酒,已经让香宝红了脸。

高高坐在首位的夫差忽然站起身,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走到香宝身边,将一旁的狐皮斗蓬围在她身上,便拥着她出了大殿。

坐在马车里,他送她回馆娃宫。

他将她抱在怀里,连马车的颠簸都感觉不到,香宝安静地依偎着他,闭着眼睛不语。

他的手微微动了一下,缓缓滑下她的腰,轻轻覆在她已然平坦的腹上,突然开口,“痛吗?……很痛吧。”

“嗯,是啊,很痛。”没有睁开眼睛,她喃喃。

“听说是女孩?……漂亮吗?”轻轻地,他的手抚摩着她因为酒气而微红的脸,道。

“嗯,漂亮极了。”香宝睁开眼睛,弯起唇,眼前却是一片模糊。这样的对话,仿佛是一对平凡的夫妻,语气里带着三分骄傲谈起自己的女儿……

他拥着她的手微微紧了紧,“像谁?”

香宝想起了她漂亮的鼻子,“鼻子像你,嘴巴像我。”

“那就真的很漂亮了。”夫差的声音悠远得仿佛从云端深处传来。

他拥紧了她,仿佛要将她深深地嵌在怀中。

四、伍子胥之死

伍子胥看着夫差拥着香宝离开,不由得心灰意冷。他数次谏诤,夫差早已对他心生厌烦,伯嚭那个小人又屡进谗言,如今吴国恐怕大势已去了。

起身匆匆回府,他更坚定了之前的念头,把儿子送入齐国避祸。伍封听到伍子胥的打算之后,第一个念头是要带云姬一起离开。

“你疯了!”云姬不可思议地瞪着伍封,“被大王知道你我都难逃一死!”

“爹说大王近小人, 远贤臣,吴国气数将尽,更何况大王已经对爹动了杀心,你跟我先去齐国再作图谋,否则大王也不会放过你的。”拉着云姬,伍封急道。

云姬冷笑,“去齐国?姑父只安排你一个人去吧,若我也跟去,姑父大人必定斥责你留连脂粉丛中,难成大器。”

伍封微微一怔,正要分辩,云姬却已是甩开了他的手,转身,“自从姑父十六岁将云儿送入这宫门开始,荣华富贵也好,独守空房也罢,云儿都注定要老死在这宫中。”

她拂袖离开。

“云儿,你何苦,大王一心宠着西施,他根本不会回头看你一眼的。”伍封站在原地,突然低低地开口,“更何况,若让西施知道,那医师是你托爹爹遣出宫中,她也定不会饶你。”

云姬微微一怔,却仍是头也不回地径自离去,再不理会身后满心痛楚的伍封。

最终,伍封还是一个人离开了吴国。伍封刚离开,夫差的使者便到了伍子胥的府门口。

是左司马,卫琴。

“伍伯伯见谅。”卫琴带来的,是“属镂”之剑。

见是卫琴,伍子胥吃惊不小。

“你私将伍封送入齐国,必是对吴国怀有二心”,伸手,卫琴手握属镂之剑“你私通敌国,大王命你以‘屡镂’剑自行了断。”。

“我真是瞎了眼睛,才会认为你是要离的儿子!”伍子胥狠狠地瞪着卫琴。

卫琴冷笑。

知道大势已去,伍子胥接过“属镂”剑,“请你转告夫差,我死之后,把我的头颅悬在姑苏城东门,让我亲眼看着越军从那门中进来!”

卫琴看着他在他面前自刎,眼也未眨。

“你知道吗,馆娃宫里住的不是西施”,卫琴蹲下身,看着躺在地上的伍子胥,鲜血从他的脖子里流出,他笑,“她是要离的女儿,我的姐姐,香宝。”

伍子胥猛地瞪大眼睛,咽了气。

听说伍子胥被赐死的时候,香宝面色十分平静。

“给我准备一套男装。”

喜乐一脸的为难,“大王吩咐了,说让夫人暂时不要离宫。”

“大王如果怪罪下来,我不会连累你的。”香宝看了她一眼。

犹豫了一下,喜乐点点头。换了衣裳,在喜乐的安排下,香宝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马车早就准备了好了,直奔城门。

“伍相国……伍相国……你死得好冤呐!”远远的,传来几声悲怆的哭喊。

马车在城门口停了下来。

抬手掀开车帘,有冷风灌了进来,香宝瑟缩了一下,抬头看去。是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正哭得涕泪满面,他手中抱着的,赫然是伍子胥的人头。

“伍相国,伍相国……你死得好冤……”那老者也不管围观的人群,只是径自抱着那头颅痛哭流涕。

“让开!”有侍卫赶了过来,驱散围观的人群。

有一队人马渐渐走近,当中骑在马上的,正是卫琴,他单臂执着马缰,身后跟着两列侍卫。

“拿下。”卫琴冷声道。

那老者却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城楼,“哈哈,伍相国对吴国之忠心可表日月,偏偏夫差那昏君亲小人,远贤臣,今日伍相国以死殉国,老奴将伍相国的头颅放于这姑苏城门之上,且看他日越国的虎狼之师如何攻进这姑苏城来!……哈哈……”

说着,那老者将伍子胥的头颅放在姑苏城楼之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竟是一头扎了下来。

“啊!”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呼,纷纷后退。

那老者的身子在地上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姿势,暗红的血缓缓扩散开来,染红了他苍苍的白发……

盯着那一滩血迹,香宝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她是恨伍子胥的,可是……他真的死了,她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他是一个忠臣。

“清理一下。”卫琴骑在马上,连眉都未曾皱一下,生生死死,谁又能比他见得更多,这样的场面对于自小就在血腥中长大的他来说,又算什么?

“司马大人,伍相国……伍子胥的头颅……”有侍卫迟疑道。

卫琴仰头看了看,忽然一笑,道,“就让他放在那里看着吧。”

香宝看着他右手松了马缰,抚了抚颈间的平安结。香宝正要下车去见卫琴,驾车的马不知道什么原因忽然受了惊,突然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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