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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故春深(91)

作者: 是辞 阅读记录

消寒图贴完天色已经晚了,丹桂社的人都回来了,还有几个在院子里刻苦练功,看到孟月泠带着佩芷从房里走出来,有几个年轻毛躁的都在转着眼睛打量着。

孟月泠全当看不见,叫了辆黄包车,亲自送她回姜府。

二人同乘一辆,吹着清凉的晚风,佩芷却觉得心潮热了起来,只觉得那是人生中极其闲适的一顺当,亦是想要无限延续下去的一顺当。

快要到姜府的门口,她便让车停下了,孟月泠给了钱,让黄包车夫在旁边等一会儿,还得送他回万花胡同。

他们在姜府的高墙外道别,恋恋不舍地一抱再抱,她甚至说:“要不我再送你回去?然后我自己回来。”

孟月泠拒绝:“你在想什么,天色晚了,不安全。”

佩芷叹了口气:“可我舍不得静风。”

孟月泠回道:“我亦舍不得佩芷。”

那场面过分缠绵,引人春情荡漾。

末了他问她:“ 佩芷,你想不想学戏?”

第35章 把韶光窃了(4)

他的这个问题在阒静的夜里显得突兀,佩芷亦在意料之外,一时间没回得上来。

可他这么问,绝对不是一时兴起。去年在天津的时候,傅棠就拿她要票戏这事儿打趣过,虽说她想唱大花脸的想法多少有些不切实际,但至少说明她是有这个意向的。

而让他问出口的原因,则是因为今晚他下台之后看到她的那一刹那,他好像望见了今后的岁月,她一定每天都会站在那儿等他。他自然乐意见得她这样追随着他、守候着他,可他不能这么自私——他不愿她把他当作生命的全部,而是应该他们两个一起去探索彼此的未知。

这些话语他都深藏在心底,只是干干脆脆地问她一句:学不学戏?

佩芷语塞许久才开口,那瞬间不知怎么,一向颇有自信的她居然想要退缩:“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学过新东西了,我怕我不行。”

她清醒地放任着自己在这个动荡的世道下沉沦,大抵最好的归宿应该是嫁人,做个略有学识与涵养的太太,这亦是她原本写定的结局。

眼看着时间实在是不早了,孟月泠说:“先回家罢,回去好好想想要不要学,其他的不必担心。”

佩芷答应,恋恋不舍地走远,又突然回头问他:“若是学的话,你教我么?”

她知道孟月泠很是严格,今日听他说潘孟云唱戏像驴叫,又确信他这张嘴亦不留情面。

孟月泠答道:“看你唱什么行当。”

他倒是不说假话诓她,佩芷没再多说,跑进了姜府。

孟月泠没急着走,站在原地点了支烟,还给那黄包车夫散了一支,直到两人抽完了才走。

回万花胡同的路上静悄悄的,街道上都已经见不到什么人影了。

不过过去一日,佩芷宛如已经忘了那晚与姜肇鸿的龃龉一样。次日清早,姜肇鸿出门准备坐车去商会,佩芷跑了出去留他。

“爸爸,今晚孟老板在协盛园唱《三击掌》,我在南楼的第二间包厢,你去不去?”

姜肇鸿也没拿乔,沉声说道:“已经听过了,不去了。”

佩芷巴不得他不去,便没再相邀,姜肇鸿又说:“你去耿公馆请你耿叔叔去听。”

佩芷应声,殊不知耿六爷昨晚就坐在她的隔壁包厢,只是没碰头而已。

那厢万花胡同里,孟月泠吊嗓的时候顺道跟丹桂社里唱王允的那个二路老生把晚上的戏码对了一遍,接着便称有事,出门去了段府。

加上被佩芷不情不愿带来的傅棠,五人齐聚段府,梨园大贤、时下名角、知名票友齐聚,外加一个半吊子的佩芷,像是开小会一样。

实际上这局是孟月泠攒的,为的是让他们都帮忙掌掌眼,看佩芷适合唱什么行当。

傅棠说他小题大做:“她拉我来的路上我还说,不就是学个戏,这么紧张什么,就差把到北平去把整个梨园公会的人都给叫来了。”

佩芷呛他:“那我不是没学过么,白板一张,你以为人人像你棠九爷一样各工全能、流畅通透呀。”

傅棠多少有些被臊着了,含糊说道:“唱戏还用学?嚷就行了。”

袁小真赶紧朝佩芷摇了摇头:“你别信他胡说,唱戏不是嚷戏。”

傅棠笑道:“你当她傻,机灵着呢。”

恰好段青山的挚友杜瑶仙来段府做客,赶上了个现成的热闹,她虽是常年给段青山跨刀的,但本事到家,十几年如一日,从未在台上出过岔子。甚至有过那么几回段青山出了毛病,杜瑶仙还帮忙给兜住了,故而也算是个名声在外、受人钦佩的大家。

她跟段青山一个是丧夫,一个是丧妻,老一辈的梨园大家,譬如孟桂侬和俞芳君都是打趣过这两位的,只是这二人始终只称对方为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