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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故春深(52)

作者: 是辞 阅读记录

孟丹灵用手指狠狠抹了两下眼睛,声音挂着哽咽,拍了拍孟月泠的肩膀:“大哥当然盼你好,大哥也心疼你。”

当年孟月泠出科时,俞芳君带着他回到家里,告诉孟桂侬他明日便要登台唱戏了,想着让亲爹给取个艺名,是理应当的。

孟丹灵跟孟桂侬学的艺,严格来说不算坐科,八岁时登台唱了第一场戏时,孟桂侬找了东四牌楼最有名的算命师傅给取的“丹灵”这个艺名,特地用了柳书丹的丹字,其中蕴藏的深意不言而喻。

可到了孟月泠这儿,孟桂侬当时语气很是敷衍,同俞芳君说:“你这群徒弟排到什么字辈儿了?你随便再给他凑个字就行了,找我干什么。”

俞芳君也没辙,本打算就这么回去随便取个名字让人写牌子了,正好遇上了学胡琴回来的孟丹灵,孟丹灵答应今晚一定给俞芳君把名字送去,俞芳君应承了下来。

那天北平下着凄历厉的夜雨,孟丹灵冒雨去找当年给他取名字的那个师傅,让师傅写了两张字条,一张先送到了俞芳君那儿,另一张带回了家。

即便撑着伞,一路快跑也还是湿了大半个身子,孟月泠赶紧拿毛巾帮他擦,孟丹灵不在意地笑笑,摊开干燥的手掌心,里面攥着的字条上写着“月泠”二字。

孟丹灵笃定地告诉他:“小逢,这就是你今后的艺名了。明日上台好好唱,就跟平时唱戏一样,别害怕,大哥在台下陪着你。”

他说:“大哥,我不怕。”

那天他本来很早就上炕睡觉了,孟丹灵拿着名字去给孟桂侬看,不设防地说了算命师傅的寓意。

柳书丹去世后,孟桂侬性情大变,平日里除了酗酒便是抽大烟,。那天他正好喝了点酒,摔了酒瓶子就把刚睡着的孟月泠拎起来打了一通,幸好孟丹灵拼死挤在中间,否则他第二天未必上得了台。

好像当真是他吸了孟丹灵的气运一样,这吃戏饭的福气,他又何曾想要过。

那时他还是怕孟桂侬的,等到他不怕孟桂侬之后,也唱出些名声有钱了,便从家里搬出来了……

火车在第二天上午到站,下车后孟丹灵连伸了几个懒腰,黄师傅盯着丹桂社几个年轻的小子搬衣箱,田文寿和几个年纪长些的先走一步,到丹桂社预先在鸿福里租的房子落脚。

孟丹灵问道:“这会儿早场戏都还没开锣,香儿应该会来接我们罢?便是不看在我这个大哥的面子上,也还有你这个师兄呢。”

孟月泠略微眯眼看了看头顶的日头,周围熙熙攘攘,吵得人恍惚:“我倒宁愿她别来。”

秦眠香不仅来了,还来得很是高调。

孟月泠一行人刚出了车站,春喜指着远处跳得老高:“姑奶奶在那儿呢!”

孟月泠放眼望去,只觉得这脑袋愈加发昏了,装作没看到就要走。

秦眠香跑了过来,身后举着两米长“喜迎寰宇第一青衣孟月泠抵沪”横幅的人也跟着跑了起来,还有记者举着相机,镁粉洒在空中,追着孟月泠拍。

孟丹灵笑道:“这丫头还是这么好排面,小逢,你就别想着跑了。”

秦眠香冲上来就抱孟月泠,孟月泠拎着箱子没立刻挣脱开来,便被她状若亲密地揽着。她倒力气大,强拉着孟月泠看向照相机:“大家随便拍拍就好了呀。我师兄孟月泠刚到上海,明晚将会在四雅戏院演出,还请大家明早开票后赶紧去抢,去晚了可就什么都没有啦。”

孟月泠拽着她手臂把她从自己身上弄了下去,记者又争相想采访他,孟月泠甩了秦眠香一个冷眼,她立马就明白不妙,赶紧让那些记者散了。

秦眠香拉着孟月泠的手臂,说道:“师兄,大哥,我叫了车来,咱们走罢。”

他们看向路边,发现并排停了五辆汽车,每辆都擦得干干净净,像是能照出人脸上的灰,还有路过的小孩好奇地看着,这还是送了田文寿他们走之后剩下的车子数量。

春喜极其激动,称赞道:“小姑奶奶,您真阔气!”

秦眠香极其骄傲地冷哼:“不然怎么叫小姑奶奶呢。”

孟丹灵无奈地笑:“你知道他最讨厌张扬,每次来都搞这些,我看下次再来上海是不会告诉你了。”

秦眠香说:“他不告诉我也没用,我有内应。咱们先走,我还叫了一辆货车来拉你们的行头,直接送到四雅戏院去。”

她此次都安排得妥帖,只是这一通高调还是免不了,像是有些在故意作弄孟月泠。

孟月泠扯开了她的手:“赶紧走。”

次日,丹桂社新编的《孽海记》在上海四雅戏院首演,四雅戏院是上海最早的新式戏院之一,面积比老式的戏园子宽敞许多,足有协盛园的二三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