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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故春深(32)

作者: 是辞 阅读记录

一个唱“恼恨李三郎,竟自将奴撇,撇得奴挨长夜”,一个唱“我只索坐幽亭梅花伴影,看林烟和初月又作黄昏”,不过都是多情女遇上君王薄幸。

看着孟月泠活灵活现的贵妃,佩芷反而想起了他扮的梅妃,她想孟月泠其人应该更像梅妃,但他是自愿遭受冷落的,也不需要什么李三郎的宠爱。

次日津门九家戏报齐齐刊登了连夜写好的戏评,那场戏看得他们笔酣墨饱,通篇自然不乏溢美之词。就连《粉墨时报》那些老学究都松了口,曾经他们最是看不上粉戏(色情戏),即便是改编后的雅致版本也不放过,路过戏报子都要吐上两口唾沫。

《津门戏报》关于这场戏的戏评并非出自石川之手。那晚散戏后好些人流连在协盛园门口不愿散去,其中就有《津门戏报》的朱主编,他等着佩芷出来,想让她连夜写篇戏评,可佩芷拒绝了。

傅棠不解,认为她一向追捧孟月泠,不应该拒绝。

佩芷还有些处于余韵之中,尚未完全抽离出来:“今夜各家戏报的主笔注定要不眠不休整夜,既然大家都写,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我拒绝了朱主编,他也能立马找到别人来写的。”

傅棠有时候觉得她冒着傻气,但她实则是大智若愚,该懂的人情世故都懂。这样倒是很好,不会被骗,也不会生欺人之心。

佩芷又接了句:“‘我为东道主,不做奴才文章’,我想写自然就写了,不用他来提。”

“这是哪位大家的名言,我竟没听过。”

折子戏短小,散戏早,外面的街头都还热闹着。孟月泠头一次登台唱《醉酒》,有一段的弦儿总觉得不太对劲,到了后台认真地跟孟丹灵说了起来,佩芷和傅棠便先走了。

这场戏太火,门口还站了一排听蹭的,恋恋不舍地散去,协盛园对面的那间干货店买了个空,掌柜的咧着嘴跟佩芷打招呼。

她问傅棠:“你不是也爱胡琴,怎么没去跟他们交流交流。”

傅棠调笑道:“我不过是个外行,除非哪天我真的寅吃卯粮了,那我就下海。”

“那我岂不是也得学一门行当?权当未雨绸缪。”

“放心,姜家不会败那么快的。”

“借你吉言。”

但佩芷眼下无心学戏,她略微正色,跟傅棠提议:“我想给孟月泠在天津组织个票房。”

傅棠挑眉:“你是觉着你自己捧他还不够。”

佩芷娓娓道来:“你看过周绿萼的《醉酒》,他昨天还在演《梅妃》,就是在跟孟老板叫板。上天仙的地方比协盛园大,虽说今天协盛园加了不少的座儿,咱们没输,可也没赢。其实他的戏不怎么样,但他在天津有个萼蕊票房,很能捧他,所以座儿不会空。我想着孟老板要是也有个票房,排场就有了……”

她说得头头是道,傅棠却蓦地笑了,那笑容有些轻浮,又有些无奈,似乎还带着些失望,佩芷不明白其中原因。

“你什么看法?别光笑呀。”

“我没什么看法,但这些不过虚名,有什么用。”

“用处大了,既然叫一声‘角儿’,总要有排场。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珍月票房’,到时候我在吉祥胡同租个院子,让白柳斋给我题匾。”

“你这速度倒快。”傅棠摇摇头,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他闲散惯了,说话也总是不着调,佩芷白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说了跟没说一样。

出了协盛园后还没走多远,姜家的车出现在视线内,佩芷和傅棠作别,先上车回家了。

街道灯火通明,傅棠攥着扇子在原地踯躅了两秒,转身又回去了。

等傅棠上楼进了扮戏房,孟月泠竟然才开始掭头,孟丹灵已经先走了,他跟丹桂社的其他人一起住在万花胡同租的房子里。

春喜搬了把椅子到旁边,傅棠掸了掸衣摆坐下,孟月泠问他:“你不是跟她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傅棠但笑不语,总像是憋着一肚子坏水,孟月泠瞟了他一眼,见他不说也不问。

这时派戏管事进来了,便是丹桂社管衣箱的黄师傅,兼领了派戏的差事。

黄师傅问孟月泠:“二爷,今天这出《醉酒》反响好,明儿个咱们继续唱这出?”

孟月泠纹丝不动:“你怎么不说今后日日唱?”

黄师傅看向傅棠,想着让他说句话,傅棠摇了摇脑袋,表示爱莫能助。黄师傅便改口道:“那要不唱《梅妃》?”

孟月泠轻笑:“这是捅了李隆基妃子的窝了。”

选这么两出戏确实有黄师傅自己的私心在里面,外面都说周绿萼要砸孟月泠的台,他可不得想着多让孟月泠露几手,镇住那些乱舞的牛鬼蛇神,让他们知道知道谁才是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