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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故春深(31)

作者: 是辞 阅读记录

没想到的是,这天晚上佩芷照常来到了协盛园,她一向是不大理会孟月泠唱什么戏码的,她都照看不误。可今天门口的牌子上明晃晃的写着“贵妃醉酒”四个字,下面还接了孟月泠的名字,且这次不用她叫,傅棠主动出现在了协盛园,要蹭她的包厢看。

佩芷寒碜他小气:“想不到棠九爷也是个寅吃卯粮的败家子,现在连张厢座儿的票都买不起了。”

傅棠丝毫不觉得羞耻:“这叫节俭,协盛园麻雀大点儿的地方,我就不多占个包厢了。你当我乐意坐你这正中的包厢,这原来就是摆池座的地儿。”

佩芷道:“你还嫌弃上我的包厢了?那你去坐别人的包厢,反正天津卫想请您棠九爷看听戏的能绕九条河。”

两人呛着嘴进了包厢后落座,这才说起来孟月泠为何突然要唱《醉酒》。

傅棠说:“孟丹灵昨儿晚上到天津了。”

孟丹灵,孟桂侬长子,孟月泠一母同胞的哥哥。六岁学戏,一唱成名,打小就是北平赫赫有名的童伶,唱念做打都很有孟桂侬的风韵。本来定是要继承孟桂侬的衣钵的,可惜天妒英才,倒仓(变声)后嗓子就不行了。

这种情况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去唱二牌,可他不愿意给别人跨刀,便拿起了京胡,改学场面,成为了有名的“京胡圣手”。孟月泠唱出名堂之后,孟丹灵便开始给孟月泠操琴,已有多年。

佩芷问道:“他怎么才来天津?孟月泠的新戏都演完多少天了。”

傅棠答她:“他女儿生病了,那丫头从小就体弱多病,说句不中听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所以这亲弟弟还是得放一放,天大的戏都不行。”

佩芷莞尔,不禁想到了姜肇鸿。

至于决定演《醉酒》,确实有孟丹灵的促成。

他为人一向好强,不愿意挂二牌也正是这个原由。刚到天津就听说了周绿萼唱孟月泠刚唱过的《梅妃》这回事,心里面自然憋着股气。

外面看热闹的人都把眼睛盯上了协盛园,这周绿萼的战书都挂好了,就等着孟月泠来迎战了。盛老板顶着压力,知道孟月泠一向不喜这些俗事,情急之下便只能找上了刚抵津的孟丹灵。

孟丹灵自然愿意帮忙劝说,但眼下还缺了件贵妃穿的蟒服,那些被人穿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官中行头孟月泠是断然不会碰的。

盛老板有备而来,津门苏记专做戏服,苏师傅连夜绣好最后一针的缂丝蟒服,被盛老板高价买了下来。

两个小厮推着挂蟒服的架子,盛老板协同着孟丹灵进了扮戏房,劝说孟月泠演《醉酒》。

这身蟒做得确实考究,孟月泠多看了两下,显然是满意的,居然很容易就应允了。盛老板立马兴冲冲地去找人写戏报子,必须立马挂出去才好。

那晚眼看着压轴戏唱完,楼下池座的过道就开始加凳子,佩芷跟傅棠说道:“看样子多卖了不少票,跟他首演新戏那两日差不多。”

她没想到他会理会周绿萼,可两人互相卯上了倒也没什么不好,她一直想看孟月泠唱《醉酒》,如今唱了,倒是顺了她的意了。

傅棠但笑不语,佩芷想起来又问他:“他演《孽海记》你怎么只看了下半场呢?头一天才热闹,还有冲台的。”

“头一天不就‘思凡’和‘双下山’么,有这工夫我不如听昆曲,静风唱过,可惜你没这个耳福了,只能听钱绍澜写的那些酸词儿,但也比林斯年的强上些。”

就这一场《醉酒》,协盛园加再多的座也够不上那一件蟒服的价钱。可盛老板是商人,不会做蚀本的买卖,他想得周全,等丹桂社走后,他再把这身行头卖出去,孟月泠那么多戏迷,不愁找不到买家。

这是个惠而不费的买卖,既挫了周绿萼和上天仙的锐气,又可以往外说孟月泠的《醉酒》首演是在他们协盛园,对于盛老板来说可谓双赢。

回忆那晚,似乎满场的观众都跟台上的贵妃一起醉在了百花亭,慨叹人生春梦一场。

佩芷曾说周绿萼的《醉酒》少了意趣,孟月泠的则填补上了这些,他在台上的一颦一笑都像是漫长历史中走出来的人物,不会有看周绿萼时隐隐约约产生的那种脱离感。

傅棠也有些惊叹:“静风鲜少有这么秾丽的扮相,这出戏改了之后真是,美得纯粹又极致。”

佩芷盯着台上,若有所思。

同样作为李隆基的妃子,《贵妃醉酒》讲李隆基约好杨贵妃在百花亭设宴,但因临时去了梅妃那里而未能赴约,贵妃黯然醉酒,是一出折子戏;

《梅妃》讲的则是江采萍爱梅,李隆基以梅园许之,赐号梅妃,恩宠一时。杨玉环入宫后,梅妃受冷落,于梅园中自怜自叹,递诗给李隆基诉情。后安史之乱,李隆基携贵妃先行出逃,另遣人带梅妃离开,梅妃拒绝,于安禄山进宫前自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