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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故春深(219)

作者: 是辞 阅读记录

“不是说让你别来,怎么还是来了?”姜晴问。

“来给你捧场。” 他如是回答。

姜晴想到刚刚自己那句嘎调,有些脸红:“唱得不好。”

“是还不够好,有进步空间。”他冷声说,话锋又一转,“但值得鼓励。”

解锦言看到他们拥抱,脸上闪过一丝失落,继续跟王少云交谈,没急着过去。

他有同学在天津京剧院任职,也就是这场戏的琴师,听说他来了,也找了过来,化妆间里一时间有些热闹。

姜晴卸了妆换好衣服后,年轻人相约去吃宵夜,再到酒吧小酌一杯,孟逢川头一次被算进年轻人的阵营,虽然有些格格不入,还是加入了。

宵夜他们一起吃了,酒吧姜晴和孟逢川没去,先走一步。有人挽留他们俩,解锦言心里门儿清着,按下了朋友,他们便一起去酒吧了。

吃宵夜的地方离姜晴的住处不远,两人乘着夜色漫步回家,姜晴觉得心中安宁,头一次演出结束后有没有那种沉重的负累感,而是觉得轻松畅然。

她徐徐开口,说起了几次想跟孟逢川说但没说出口的那件事:“我长这么大就跟我爸吵过一次架,就是刚毕业那年头一次唱《秦香莲》那天晚上。我家向来都是我妈唱白脸,我爸唱红脸,他从来没跟我说过狠话,那天却把我给骂了一顿。”

孟逢川问:“首场不是唱得挺好,为什么还骂你?”

姜晴说:“因为台下没给好儿,我回到家就哭了。我说这句唱得挺好的呀,应该给好儿,为什么不给。我妈对我一向严厉,都知道心疼我,我爸却觉得我这种想法不可取,说我在台上唱戏,不能满脑子想着要好儿,说我这叫‘要菜(提过分要求)’‘啃台栏杆(在台上拼命要好儿)’,将来就得‘洒狗血(过火表演以求掌声)’。我被他气得更想哭了,现在想还觉得冤枉,哪有下了台要好儿的,我那时候才刚登台,正是需要鼓励的时候。”

孟逢川说:“所以你后来就不敢唱了,畏首畏尾的。”

姜晴低头:“可能有这个原因吧,当时和我爸真生气了,半个月没理他。”

孟逢川好奇:“那怎么和好的?”

姜晴笑着说:“我每次扮戏之前都会吃一个苹果,怕上台之后饿。还得是青苹果,不爱吃红的。后来有一天演出,我忘记带了,他看冰箱里的苹果数不对,特地开车给我送来的,虽然也没来得及吃,但是就算和好了。”

孟逢川忍俊不禁:“所以你的微信名字叫green apple。”

姜晴点头:“苹果好呀,据说吃苹果会让人开心。”

孟逢川眉头闪过一丝疑惑:“谁说的,有科学依据么?”

姜晴说:“应该有吧,难道我看的是伪科学?我给你找找……”

两人前脚进了家门,后脚外卖员便敲门,送来那天花店的最后一个订单。

他手捧着一盆蝴蝶兰,很是郑重地交送到她手中,姜晴接过,低头看到白瓷盆里面栽了四株,同样白色花瓣盛放着,花剑葱绿,有一种洁净的美。

她刚刚听到外卖员说是花店,还以为孟逢川给她订了花,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盆栽的。

她是喜欢的,只是忍不住说:“孟逢川,送花不是一般都送一束鲜花吗?”

孟逢川说:“鲜花会凋谢,盆栽常开,每年都在。”

她低头笑了出来,打算把这盆花放在个合适的位置,又忍不住说:“我没养过花,只养过绿箩,叶子黄了就疯狂给它灌水……”

孟逢川轻笑:“不用管它,植物的生命力很旺盛,我偶尔来帮你浇水就好。”

姜晴满心愉悦,拿出手机找角度拍照,室内一片温馨之际,孟逢川忍不住开口,替早已经消逝在历史洪流中的姜肇鸿说一句,也是他曾经没来得及说的:“晴晴,你爸爸他是爱你的,一直很爱你。”

她显然一愣,回头看他,没说话。

孟逢川又说:“只是有时候选择错了方式,才伤害到了你,但不妨碍他爱你,大家都很爱你。”

姜晴露出一抹淡笑:“我知道,我早就不怪他了。”

孟逢川点头,他想,她知道就够了。

那天深夜,万籁俱寂时,姜晴做了场噩梦。又或许不算噩梦,只是那梦太过吊诡,寒浸浸的,惹人心伤。

梦中她是旁观者,看到一个穿长衫的男人捧着个白瓷罐,像是孟逢川捧着那盆蝴蝶兰一样,走进一座中式的宅院,只见苍凉的背影。宅院中,两鬓泛着银丝的男主人承受着女主人的狠打和哀嚎;长子年纪也已经不小,蓄起胡子,双眼哀伤地泛着红;次子用袖子狠狠揩了下泪水,妻子正在哄着怀里哭叫不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