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旧故春深(163)

作者: 是辞 阅读记录

去了保定的人什么也没找到,她既然选择离开,必然轻装简行,说不定还会乔装改扮,不会轻易被人发现。而北平迟迟没传来回信,发给孟月泠的电报就像石沉大海了一样……

佩芷一路南下,向西南而行,恐怕就连姜肇鸿都想不到,她会回云南。

姜家发迹于云南喜洲,喜洲是茶马古道上的经济重镇,族亲至今仍在此安居。姜肇鸿十几岁时,佩芷祖父这一支举家迁往京城,后来才在天津定居,数十年间成为了天津赫赫有名的名门世家。

佩芷在天津出生,从没回过云南,此番回来,她想看一看自己的根在哪儿。

镇子不大,随处可参天的万年青,葱葱郁郁的,镇中心还有个戏台子,显然不是唱京戏的,而是作祭祀演绎用。此处偏远,虽说近几年滇系的军阀也少不了打仗动火,但整体还算太平。又因为地偏,缺点是不发达,民风却极其淳朴。

佩芷回了祖宅,典型的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式的老院落,满目岁月痕迹。如今的家主是姜肇鸿的堂兄姜肇甫,一个猫腰拄拐的精明老头,佩芷唤他“大伯”。

起先他们以为佩芷是回来打秋风的,都带着防备。几日后见她没什么异常,防备也卸下了,少不了打听佩芷为何独自回来。

佩芷但笑不语,给伯母婶婶们打下手,学做白族菜。她知道以姜肇甫的多疑性子,一定已经往天津送信了。

姜家男丁兴旺,女丁稀少,不仅天津姜家如此,喜洲这边一样。姜肇甫已经有了好几个孙子,却只有一个孙女,年方十岁,小名唤阿雯。平日里没什么同龄的姑娘陪她一起玩,她便只能出去找外人玩,佩芷虽早已不是小姑娘了,但长得年轻,又有童心,阿雯常爱跟她在一块儿。

此处山水极佳,东临洱海、西枕苍山,阿雯带佩芷爬苍山,嘲笑佩芷的体力还不如她一个十岁女童,佩芷无从辩解。

夕阳西斜时,两人一起躺在洱海边的树下看日落,佩芷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阿雯不懂诗词,字也不认识几个,佩芷柔声劝告她一定要读书识字,有大用处。小姑娘在星空下问她:“小姑姑,那你能做我的先生吗?”佩芷没答她。

云南四季如春,一晃神的功夫,秋日已经深了,北平的消息传了过来,佩芷自从离了北平之后日日读报,没想到在这么远的地方还能看到——孟月泠歇艺一年,终于在半月前重返戏台,贴演新古装戏《鸳鸯恨水》,满城轰动。

报道用词十分夸张,据传数十家报社竞相采访,花篮摆满了整条街,京津两地前去捧场政客名人更是数不胜数,开票瞬间售罄……佩芷远在西南也替他开心,虽然她知道,他一向不喜欢那样铺张的排场。

而《滇报》的登的这张照片已经不知道经过几手了,根本看不清上面的人,但她想象得到他风光的样子,足够聊以慰藉了。

在喜洲停留的那段日子,佩芷像是落入陶翁笔下的桃花源,无忧无虑。

她找到自己的根在哪儿了,便不会再停滞脚步,如今知道他重回戏台更是放下了心,她的苦心没有白费。于是她准备继续出发,去下一个地方。

临行前阿雯百般不舍,佩芷很喜欢她,褪了右手腕的春带彩玉镯送她,堂嫂直呼“太贵重,受不起”。佩芷给阿雯戴上,提醒她“一定要读书”,还看向了堂嫂,堂嫂不懂佩芷眼神里的恳切从何而来,还是点头答应。

姜肇鸿在天津收到姜肇甫的信十分激动,本想亲自前往,可家中不能没他这个主持大局的人,麟儿还小,仲昀也不合适,伯昀主动提出前往,带了几个人连夜南下,自然是白跑一趟,那时佩芷早已经走了。

佩芷辗转到了汉口,安顿了下来。汉口近广东,南方的思想解放做得更好,早年汉口便闹过妇女运动,呼声和响应极高。而汉口作为华中地区地理位置优越,前些年战争频发时,有两位女先生还组织成立了“妇女救援会”,不仅宣传妇女解放,还教习各界妇女学习护理,促进了不少女性走入社会,有着极好的基础和土壤。

佩芷在武汉时结识了妇女救援会的现任会长魏胜男,她本名魏招弟,“胜男”是她自己改的名字。

救援会高呼“争取妇女解放”的口号,主张保护童工孕妇、革除童养媳、革除多妻制,禁止蓄奴纳妾,废除娼妓制度,这些都是何先生在中国首次的“三八”国际妇女节活动上提出的。如今主要推崇宣传的便是男女平等,力争女性婚姻自由,以及提高女性在婚姻中的地位。

佩芷深受触动,跟魏胜男一起参加了多次运动,发传单、喊口号,再加上她擅作文章,继续以石川的笔名著文,登报为女性发声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