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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故春深(106)

作者: 是辞 阅读记录

姜肇鸿大怒,打断她:“你还好意思问电报!你二哥怕你没收到,又发给饭店去问,对方说当晚是跟你同行的那个男人接收的。三更半夜,你不在自己的房间里,跑他的房间里做什么去?我怎么有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儿,好好的婚约给毁了,整日里跟个戏子勾勾搭搭,不成体统!”

他俨然给她盖棺定论了,佩芷自觉已经不是在说气话,只是顺他心意而已。她站在院门口朝姜肇鸿嚷道:“您觉得我不知廉耻,我便做实这不知廉耻!您也甭想着把我嫁进佟家的家门儿了,他佟家皇亲贵胄,我这辈子高攀不起。”

汪玉芝怀里的麟儿被二人的争执声吵醒,大声哭了起来,汪玉芝赶忙抱着孩子出去,仲昀跟了上去。

佩芷白了他们一眼,气冲冲地奔着自己的院子去了,留姜肇鸿在原地气得指着她不知道该骂什么。

佩芷不去理会姜肇鸿如何,而是伺候起姜老太太的病榻来。姜肇鸿和姜伯昀每日还要到商会去,仲昀时不时去洋行点卯,她跟这几个男人倒也没什么打照面的机会。

起初佩芷还住在自己的院子里,日日往姜老太太那儿跑,后来经历了两回姜老太太半夜折腾,她便直接让小荷把姜老太太院子里另一间小些的屋子给收拾出来,搬了进去,除了时不时回自己那儿去拿书。

她喜欢捧着本传奇或者杂剧,绘声绘色讲给姜老太太听,像是能想象到姜老太太笑的样子。

起初佩芷只是读书,最多帮忙喂个汤药,脏活累活都还是小荷跟院子里的丫鬟干,赵凤珊出嫁之前亦是娇贵的千金小姐,也是不做这些的。

直到有次深夜,其他的丫鬟都睡熟了,除了凑合在姜老太太房中脚榻上的小荷,还有离得近听到声音的佩芷。

许是晚上的粥不合姜老太太心意,眼下到了半夜,又是失禁又是呕吐。屋子里的味道难闻,佩芷硬着头皮进去,随时想扭头就跑,可小荷却面不改色地凑了上去,驾轻就熟地帮姜老太太擦身子、换衣服。

小荷的个子比佩芷还矮,瘦弱弱的,却能扶起体态丰腴的姜老太太。在晦暗的夜里、昏黄的烛火下,她像是受了神佛助力,看起来也更像姜老太太的亲孙女。

佩芷长舒一口气,凑了上去,小荷当是院子里的粗使丫鬟,把脏兮兮的衣裳丢了过去:“快拿出去洗了,床单等我给老太太换好衣服再拿出去洗。”

佩芷没做声,默默捡了起来。

手攥着衣服浸在冷冰冰的自来水里的时候,佩芷感觉手都像是抽筋了,并没有炎炎夏日触到凉水的快感,

她拿皂角用力地搓着衣服,越搓眼泪越不听使唤地落了下来。她好像从生下来就认为,她拥有的钱可以做到所有的事情,可如今到了奶奶身上,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买多少灵芝鹿茸都没用。

眼泪不断的落到水盆里,她细嫩的双手从没做过粗活儿,已经凉得有些发僵。

这时小荷抱着床单和被罩走了出来,那么小的人三两下就能拢好手里的一大团布,干起活儿来利落得不得了。一见在那儿洗衣服的是佩芷,小荷赶紧上去拦:“四小姐!我不知道是您,还以为是小惠。您快放下,我来就成。”

佩芷摇摇头:“你洗床单更麻烦,一起洗罢。”

她还让小荷教她怎么搓衣裳,两人合力端起一大盆水,幸好是初夏,深夜不算寒冷,她尚可以苦中作乐。

有次姜肇鸿和伯昀、仲昀一起来探望姜老太太,老太太流了口水,佩芷给她揩拭干净,走到脸盆前熟练地搓洗起来。

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皆满脸诧异。她力气还不小,把那帕子拧得很是干净,搭在了架子上晾好。

距离上次父女俩争吵已经过去好些天了,姜肇鸿主动开口说道:“你比你娘强,都会做这些粗使活计了,是爹的好女儿,再会点儿针黹就更好了。”

佩芷背对着他们,还没转过身,闻言顿时不想转了,咬紧了唇肉才忍住嘴里的话。

伯昀还浑然不觉,帮腔道:“佩芷将来的夫家有福气,我们家女儿不仅擅诗书、有学识,还能伺候公婆。等奶奶的病情稳定了,求亲的怕是要踏破门槛儿。”

仲昀不明不白地笑了声,还算正常些,只说:“这丫头怕是在这儿憋坏呢。小四子,你跟二哥说说,又想提什么要求了?”

佩芷觉得像是胸口压了两块大石头,只能恨奶奶不能张口,奶奶若是张口,早就把他们骂出去了。

如今奶奶卧病在床,她没了可以倚杖的人,便只能倚杖自己。

佩芷转身呛道:“我做这些,不是因为我是女儿、我应该做。而是因为生病的是我的奶奶,我想做。换句话说,你们都应当做这些,你们不做,我也没说你们不孝。可你们有什么脸面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