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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287)

手术过后整整三个星期,迟来的危机感终于降临到了江队面前。

江停嘴唇发抖,指着自己的后脑勺:“我的头发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严峫疯狂拍床,丧心病狂的大笑震撼了整层病房。

江停靠在病床头,一手捂眼,嘴角抽搐。他整个后脑勺头发都在开颅手术前被剃光了,三个星期休养并未使受尽折磨的毛囊恢复太多生机,眼下只长出了毛茸茸一层板寸;光秃秃的后脑勺与前额茂密黑发相映成趣,就像清朝男子的鼠尾辫正好颠倒过来,颇有种后现代非主流的风格。

“有什么好悲愤的,你这样也很好看啊!”严峫打开自己的手机相册,非常殷勤地一页页翻给江停看,只见屏幕上记录了江停后脑从光溜溜铮亮一片,到冒出一层青皮,再到长出小绒毛的全部过程,变换着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展示了什么叫做人生第四大错觉之老公认为你很可爱。

江停只觉自己心脏都在痉挛:“那我这段时间见过的所有人……”

“没错,”严峫认真道,“你看大家不都没说什么吗?”

“……”

“连我局法医主任二狗同志都称赞了一下你圆润的头型和完美的枕骨,马翔还说你光溜溜的样子……你头皮光溜溜的样子很可爱,不再那么高冷,突然变得很有人气了呢。”

江停颤抖道:“……你为什么不给我戴一顶帽子……”

严峫认真地回答:“因为我已经把这几张照片发到市局聊天群里去了,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爱的不是肤浅的外表,哪怕有一天你秃了老了地中海了,我爱的都是你高洁的灵魂!”

两人久久对视,严峫满面真诚。

江停突然爆发了,抄起枕头抽得严峫落荒而逃:“你给老子滚出去!”

病房门砰一声甩上,严峫飞也似地逃进医院走廊,终于再也抑制不住第二波疯狂大笑。

高级病房人还是比较少的,只有护士从值班室里探出八卦的脑袋,只见严峫一边捶门一边笑道:“江队!别这么害羞嘛江队!放心你躺着的时候没人看得出来!快给我开开门,看不到你漂亮的脸我要窒息了!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呼地一声门板打开,严峫收手不及,险些一头栽进门里。

江停啼笑皆非,强行板着脸:“丢人!快进来!”

严峫笑得喘不过气,顺手把江停打横抱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丢在病床上。

“咳咳!”

身后的门被咚咚敲了两下,江停探头一看,手忙脚乱从严峫怀里挣脱出来。

那是吕局。

吕局身后还跟着两名一看就挺有派头的中年人,其中一个严峫认出来是省厅陈处,另一个却很陌生。两人明显不像吕局那么见多识广,脸色都有些讪讪的,各自胳膊里夹着鼓鼓囊囊的公文包。

严峫在这帮人面前早就完全放飞自我了,起身拍拍手,大大咧咧问:“哟,这是有何贵干呐?”

吕局淡定地走进屋,指了指陈处:“陈处。”又指了指另一名中间人:“恭州市局,胡副局长。”

江停意识到什么,坐起身。

“关于江队以前在恭州主办过的一些案子,以及三年前与岳广平暗中商议的具体情况,虽然江队已经向S省公安厅方面交代过,也取得了一定的谅解和信任,但到底还是要向恭州方面做一下最终的解释和说明。另外,关于齐思浩的事情,我们也要做些笔录好回去研究处理办法。”

严峫瞥向江停,正遇上江停也撇过头来,望向自己。

那眼神其实没什么特殊的意思,纯粹是下意识的,像是习惯性地寻找某种依靠。

严峫心头微微一热。

“考虑到江队受伤比较严重的原因,陈处作为我们S省方面的特派协助,会帮他一起向胡副局长梳理这个情况。”吕局波澜不惊地咳了声,把陈处是我们自己人这点暗示得很明显了,然后才向严峫招招手:“你跟我来吧,这里就暂时交给他们了。”

严峫却没有立刻动,而是站在原地,略微加重语气强调:“江停这次去卧底前,已经拿到了刘厅亲自签署的权限书和应急情况解决办法……”

“所以呢?”吕局挑眉反问:“你比陈处的主意还多不成?要不陈处的位置你来坐好不好哇?”

胡副局长有些臊眉耷眼地站着不吭气,严峫哭笑不得,陈处几不可见地向他轻轻点了点头。

“走吧走吧,”吕局亲自过来拉严峫,又客气地冲江停一颔首:“那就麻烦你了,江队长!”

严峫紧紧捏了捏江停的肩,才随吕局走出了病房。

江停嘴唇紧紧抿着,一直目送着严峫离开,病房门咔哒一声轻轻关上。室内恢复了肃穆安静,陈处拿出录音设备,向他投来一个“可以开始了”的眼神,他才背靠着雪白的枕头坐直身体,用力地咳了声。

胡副局长笔直地坐在扶手椅里,拿着录音笔和记事本。

“……关于1009行动之前,我和岳广平局长的暗中计划,以及我们当时对内部腐败现象的调查。”江停深深吸了口气,沙哑地道:“当时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齐思浩的事会很麻烦么?”

严峫跟着吕局,两人前后走进电梯,金属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

“如果老齐只是偷卖待销毁赃物,会很麻烦。”

严峫一边等待下文,一边按了往上的楼层。

“但他还卖了高纯度的‘蓝金’ ,蓝金量刑与传统毒品完全不同。”果然吕局又继续道:“卧底通常都是有一定权限的,越高级越艰难的卧底任务权限越大,江停出发前刘厅在电话里口头许诺了既往不咎、事急从权,所以现在就算恭州再想做文章,也不好往死里打刘厅的脸吧。何况他们内部的小辫子还有一大把呢,哈哈哈——”

当年黑桃K从美国回来后,死活都没法把自己人安插进铁桶似的恭州市局,那纯粹是因为这只铁桶已经变成吴吞手下的金鱼缸了。虽然三年前江停“殉职”后,很多人趁着机会金蝉脱壳,把绝大多数黑锅都甩给了死人,但如果真追根究底的话,江停在早年恭州的重重黑幕中只是个不起眼的角色而已。

“更何况,”吕局凉凉地道,“你跟杨媚不都说自己没看清齐思浩到底被谁打死的么?”

严峫:“……”

严峫在吕局揶揄的打量中自嘲摆手,电梯门在两人眼前徐徐打开。

这一层是单人特护病房,走廊比较空旷,尽头拐角处两名便衣正守着一扇不起眼的病房门,见吕局过来立刻站起身。

吕局示意他俩稍微走远点,然后才推开门,展现出了病房里的景象。

严峫呼吸屏住了。

冷清的病房一色苍白,病床上孤零零躺着一道身影,至今上着呼吸机和生命装置,右手被死死铐在铁制的床架上。

那是秦川。

“按你之前请求的那样,医药都是几倍超额配给,回头你把超出这部分的帐结一下。”吕局背着手站在病床边,望着秦川削瘦平静的脸,淡淡道:“不过他至今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应该是颅脑损伤的缘故,具体医生也解释不出来为什么。”

严峫心中一沉:“如果一直不醒的话……”

“那就要看他有没有江队那样死而复生的好运气了!”

“……”严峫默然不语,心神有些恍惚。

他想起自己当天赶到的时候,金杰正拽着秦川的头往树上狠撞,颅脑损伤应该就是那时留下的吧。

“对他而言,或许一直昏迷着反而比较好吧。”吕局摇头一叹:“不过他知道闻劭集团内部很多机密,对我们进行后续侦查是很有意义的,而且只有他醒来才能接受审判,不论是功也好过也好,总要在法律面前有个交代,对被害人也得有个说法。”

提到被害人三个字的时候,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严峫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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