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警方行动怕是来不及,要不我们先……”
“随你安排吧。”香绍谨双手贴在冰冷的玻璃上,面对着病房的方向,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李俊杰的话。
李俊杰觉得过了一夜,香绍谨仿佛变了一个人。从昨天的咬牙切齿到今天的无动于衷。
香绍谨不是无动于衷,他是除了初夏,再也注意不到其它的人和事。所有的激情都隐藏在心里,放在病房里那个小小人身上。
姜余晖算什么,仇恨不过是过眼云烟,一夜的倾诉就像一道天堑,将现在的他与昨日的他永远隔开。
李俊杰看了初夏一眼,心中明白,轻声说:“那些事就交给我。”
香绍谨一直守在初夏的病房前。天亮了又暗了,暗了又亮了,这些他都感受不到,他只能听到病房里每一个仪表的细微的变化。
每一个声音的变化,都揪紧他的神经,让他颤栗。
他在门口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
“小五哥,你回去吧,我在这里看着初夏。”薛衡过来劝他。
“你先回去。”香绍谨对她只有这一句话。。
他就站在那边等。他没有想过站在那边有什么用,他没有想过也不需要去想,因为等她,已是他的本能。
香绍谨清楚地记得是第四天,平静的仪器在某个瞬间忽然想起一种怪异的叫声,护士跑过来,无数的脚步在他耳边凌乱地响起。
“叫医生,快快!”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他耳边呐喊着。
恐惧攫住香绍谨的心智,身上每个细胞都在颤抖跳动,他伸出手,手停留在空中不敢触碰任何一样东西,每一个触碰仿佛都会打破她生的希望。他就像是狂风骤雨中的芦苇,东倒西歪也只能硬生生挺着自己肩膀,手心几乎握破。
直到一个护士跑到他身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香,香先生,病人她……她醒了。”
香绍谨抓住那个护士的手,惊吓过后的惊喜,他差点将她的手折断。护士痛得叫起来,而他,早已放开她,迅速走进病房里。
香绍谨头一次如此小心翼翼加胆怯,他甚至不敢出手去触摸她。
“初夏。”他叫她,声音低沉轻柔,犹如羽毛慢悠悠地拂在空气中。
“你在叫我吗?”初夏沙哑的嗓音传来。
听到她的声音,香绍谨心头一动,连忙蹲在她身边,伸手去抚她的额头:“是,我在叫你。”
“你是谁?”
“我?”香绍谨的手一下子停在空中,无着无落,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脏像是被人捏住,不停地抽搐:“你不记得我了?”
“我不认识你啊,你是谁?”初夏睁着好奇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英俊男人,他的脸憔悴之中又着深深的恐惧,他在怕她吗?
初夏失忆了。
她看着香绍谨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当他的手碰到她的脸,她飞快的别过脸去。他的指尖只留下点点的,稍纵即逝的温度。
当他以为得到的时候反而是失去,最近的距离却最遥远。
初夏陷入昏迷时,他曾经对老天爷说,只要初夏没事,他愿意失去现在所有的一切。没想到老天带走的却是初夏对他的记忆。
他把脸埋在掌心,深深吸了一口气。
初夏说:“你怎么了?”
“我没事,倒是你,要好好休息。”他抬起头,微笑,小心翼翼地替她掖被子,这是个陌生的环境,面对的又是初夏,他有些畏手畏脚,他害怕碰到她的伤口,他害怕碰到插在她身上的液管。他的每个动作都笨拙的就像十几岁的小孩。
英俊沉稳的外表再加上这种孩童般的迟钝的动作,让初夏觉得很好玩,她笑嘻嘻地看他,看了半天,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睁大眼睛:“你眼睛看不到?”
“是的。”
“一直都看不到吗?”
“是,一直都看不到。”
在遇到她之前,他就看不到。没有她的日子,他的生命不曾存在。有她的日子,他的生活才真正地开始。他真的以为,他的生活可以真正地开始,他可以像以前一样,让自己的脸埋在她的掌心,他可以将她圈在自己怀里,吻她,吻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嘴。他相信手指的感觉,更相信嘴唇的感觉,每一份悸动都是深深的牵绊,将他们两个牢牢连在一起。
可是现在,他却不能靠近她,他们离得那么近,可以精确到分米,毫米,微米,他的手指却只敢触到她的头发。
轻轻地将她的发端紧握在手心,又轻轻地放开,她站起来,声音低沉地说:“你先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哦。”初夏傻愣愣地看着他离开,她到现在还没明白,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初夏已经转入了普通病房,病房墙壁是带着米色的白。暖暖的,暗暗的,放在床头的黄玫瑰也蒙上了一层陈旧的味道,显得有些寂寞。
初夏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不停地在想。
这个人是谁?他和她是什么关系?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
初夏有很多事情想去探究,可是只要稍微想深一点就头痛欲裂,她只得拉上被子蒙住头,脑子一片空白地睡去。
躺在床上的初夏不知道,从她病房离开的香绍谨并没有远去,而是坐在她隔壁的休息室,一支接一支的抽烟。
在初夏的看管下,他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现在,他身边的烟缸里堆满了烟头。
烟雾弥漫中,李俊杰在和他说话:“我们没有找到姜余晖,偷渡的船只一出海就遇到风暴,风暴过后,他们只找到船只的残骸,也许已经遇难了……”
“继续找!”香绍谨摁灭抽了一半的烟,他的嘴唇几乎绷成一条直线:“不管死没死都要找到他,他别想靠着风暴瞒天过海。”
“是。”李俊杰想了想又说:“这几天,警察可能会找初夏问话,要不要先和初夏说一下关于车祸的事?”
香绍谨想了想说:“她的事,我会亲自告诉她。”
香绍谨每天都来探初夏。
初夏觉得很奇怪,这个男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时间,只要她一睁开眼睛,她几乎都能看到他。
有时候,她会死死地盯着他看,每次她盯着他看,他好像都有感觉一般,脸上会露出隐忍的、复杂的表情,他好似要把所有的情感都深深埋在心中。可是每一次,他都不能成功地隐藏。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看到他的悲伤,哀恸,还有一种深深的着恋。
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么情深,犹其是当他握着她的手一言不发时。
暮色未合的时候,香绍谨推着她去花园里散心,入冬了,细碎的宽大的的落叶纷纷落在她身上的毛毯上。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落叶,有车子开进来时,哗!落叶迎风飞扬。
初夏笑眯眯地说:“我最喜欢这样的场景了,好像电影里一样。”香绍谨微笑,因为她喜欢看,所以他每天挑这个时间推她出来,再早一些,落叶不多,再晚一点,落叶都已清除干净。
即使失了忆,坐在轮椅上,初夏依然不改她那好动的个性,她不停地伸手去接那些落叶。香绍谨按住她的手:“你刚复原,不要乱动。”
“我已经没事了,好得很呢。”初夏摆动着自己的双手,手舞足蹈地说。
“不痛吗?”
“一开始有些痛,现在不痛了。”
初夏看到香绍谨的脸上又露出那种表情,痛苦的,自责的……所有的表情纠结在一起,形成一种矛盾的交织。
初夏觉得自己好像看透了他的内心,她清楚地看到他满腔的激情,欲语还休的情感。他所有感情好像都是冲着她来的,她又恍惚觉得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好像是个旁观者,冷冷地看着他为了着他的爱情而痛苦。
失忆让她看到得更多,也让她超脱。
初夏问香绍谨:“今天有警察来问我,原来是我是出了车祸,我为什么会出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