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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15)

28根木柱分叁圈,内圈4柱代表四季;中圈12柱代表十二个月;外圈12柱代表十二个时辰;中外圈相加为24,代表一年二十四节气;叁圈相加为28,代表二十八星宿。

祈年殿坐落在叁层圆形汉白玉石台基上,每层都有凋花的汉白玉石栏板。

远远望去,深蓝色的殿簷、纯白色的汉白玉、赭色的木门和木柱、和玺彩绘的青、绿、红、金,整体建筑的色彩对比强烈却不失和谐。

我和

暖暖在祈年殿大门往南远眺,丹陛桥以极小的坡降笔直向南延伸,两旁古柏翠绿苍劲,偶见几座门廊殿宇,视野似乎没有尽头。

这令人有种正从天上缓慢滑下来的错觉。

暖暖买来了酸奶,我们便享受一面滑行、一面喝酸奶的快感。

大伙从北天门离开天坛,李老师说要让我们去前门大石辣儿逛逛。

大石辣儿离天坛不远,一下子就到了。

「大石辣儿是北京最古老、也曾是最繁华的商业区,是北京老字号最密集的地方。经营中药的同仁堂、经营布匹的瑞蚨祥、经营帽子的马聚源、经营布鞋的内联升、经营茶叶的张一元等,都是响噹噹的百年老店。」李老师说着说着已走到街口,约两层楼高的铁制镂空栅栏上头,题了叁个大金字:大栅栏。

「这……」我有些激动,问

暖暖:「难道这就是……」「大石辣儿。」

暖暖笑了。

「栅栏可以念成石辣吗?」「我查过字典。」

暖暖说,「不行。」「那……」「别问了。」

暖暖说,「就跟着叫呗。」据说明孝宗时,为防止京城内日益猖獗的盗贼,便在街巷口设立栅栏,夜间关闭,重要的栅栏夜间还有士兵看守。

由于这里商店集中,栅栏建得又大又好,因此人们就叫这里「大栅栏」。

清初有禁令:「内城逼近宫阙,严禁喧哗」,因为这里刚好在警戒线外,大家便来这里找乐子,现存的庆乐园、广德楼、广和园等戏园子,当时都是夜夜笙歌的场所。

这里也成为老北京人喝茶、看戏、购物的地方,是生活中的一部份。

我和

暖暖沿街闲逛,先被一座像是戏园子建筑的大观楼吸引住目光,上头还有「中国电影诞生地」的牌匾。

里头是上下两层环形建筑,有大量历史照片和画册挂在四周墙壁上。

原来这是座电影院,1905年中国第一部电影《定军山》就在这放映。

看到陈列的旧时电影放映器材,我告诉

暖暖我想起小时候看的露天电影。

那时只要有庆典,庙口空地总是拉起长长的白幕,夜间便放映电影。

我总喜欢待在放映师旁,看他慢慢捲动电影胶带。

暖暖说她小时候也特爱看露天电影。

走出大观楼,心里装满旧时回忆,彷佛自己已变回活蹦乱跳的小孩。

大栅栏是步行街,没有车辆进入,商家老字号牌匾更衬托出街景的古老。

暖暖说有些街景她似乎曾在电视的清装剧上看过。

大栅栏里都是商店,但我口袋不满,因此购买欲不高。

服务态度还算不错,有时见顾客买了东西,店员常会说:「这是您——买的东西,这是您——要的发票,我把发票放在这袋子里,您——比较好拿。」说到「您」字总是拉长尾音,挺有趣的。

当看到商品标示的价钱时,我第一反应便是换算成台币,价钱果然便宜。

「人民币和台币咋换算?」

暖暖问。

「大约一比四。」我说,「一块人民币可换四块台币。」「嗯。」

暖暖点头表示理解,然后指着一个标着两百块的花瓶,「所以这是五十块台币?」「是八百块台币啦!」我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暖暖吐了吐舌头,说:「我算术一向不好。」「这哪叫不好?」我说,「这叫很糟。」我从皮夹掏出一张自从来北京后就没有出来晒太阳的百元台币,说:「跟你换一百块人民币。」「你想得美!」

暖暖说。

「还好。」我笑了笑,「你算术还不到无可救药。」

暖暖似乎对我手中的红色钞票感到好奇,我便递给她。

「这是孙中山嘛。」

暖暖看了看后,说。

「你也认得啊。」我说,「好厉害。」「谁不认得。」

暖暖白了我一眼。

我看

暖暖对台币的兴致很高,便又从皮夹掏出一张蓝色千元钞票递给她。

「咋是小孩?」

暖暖的表情显得疑惑,「我以为会看到蒋介石呢。」「以前确实是,前些年刚换。」「我果然没猜错,你们应该会印上蒋介石……」

暖暖突然停住不说。

「怎么了?」我问。

「我直接叫蒋介石,你不介意吗?」

暖暖问。

「为什么要介意?」我很好奇。

「蒋——介——石。」

暖暖一字一字说,「当真不介意?」「当然不会啊。」我说,「你叫他介石哥我才会介意。」「你有毛病。」

暖暖又瞪了我一眼。

我突然醒悟,这些天愉快而自然的相处,让我们言语投机无话不谈,却忘了彼此之间还存在着某些差异,甚至是禁忌。

「如果十年前你直接叫蒋介石,也许我真会介意。但现在已经不会了。」「为什么?」「在台湾,蒋介石从神到寇最后到魔,也不过花了十多年时间。」

暖暖欲言又止,似乎也突然想起我们之间的禁忌,于是简单笑了笑。

暖暖应该不知道我说这些话时的心情。

对我们这一代的台湾学生而言,我们曾经天真但那是因为热情。

在某段期间坚信的真理与信仰,往往不到几年就被轻易粉碎;而重新建立起的价值观,也不知道何时又会粉碎?

我们不是不相信历史,只是不知道该相信谁?

所以我们不再相信,也不再热情。

如果我说给

暖暖听,她大概无法理解吧?

我试着转移话题,从口袋掏出一张红色百元人民币,上头是毛泽东肖像。

这是我在台湾先以台币换成美金,到北京后再用美金换成的人民币。

我不想告诉

暖暖这复杂的过程,指着手中叁张钞票说:「你照样把千元台币当成蒋介石,把百元人民币当成毛泽东、把百元台币当成孙中山。所以一个蒋介石可以换两个半毛泽东;一个毛泽东可以换四个孙中山。明白了吗?」

暖暖觉得好玩,便笑了笑、点点头。

「对了。」我说,「我刚刚直接叫毛泽东,你不介意吗?」「毛泽东一向跟群众站在一起,直接叫名字有啥不对?」「毛——泽——东。」我一字一字说,「当真不介意?」「你挺无聊的。」

暖暖话才说完,随即想起自己刚刚也有这种反应,便笑了起来。

「从台湾飞到香港再飞到北京,我大约花了10个蒋介石。」我问

暖暖,「请问这等于多少个孙中山?」「这简单。」

暖暖说,「100个孙中山。」「那等于多少个毛泽东?」我又问。

「25个呀。」

暖暖笑着说。

「接下来是深奥的问题。」我说,「如果我花了2个蒋介石、3个毛泽东、4个孙中山,请问这等于多少个毛泽东?」「呀?」

暖暖愣住了。

我们走进瑞蚨祥,里面陈列各式各样绸缎布匹,令人眼花撩乱。

还有个制衣柜台,客人挑选好布料,裁缝师傅便可以为他量身订作衣服。

旗袍也可订制,量完身选好布料,快一点的话隔天就可以交货;如果是外地的观光客,店家还会帮你把作好的旗袍送到饭店。

「9个毛泽东!」

暖暖突然说。

我吓了一跳,店内的人似乎也吓了一跳,纷纷投射过来异样的眼光。

「这是刚刚问题的答桉。」

暖暖有些不好意思,降低了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