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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恕与珂雪(32)

“小莉乖,不哭。”学艺术的女孩蹲下来摸摸小莉的头发,“小孩子要勇敢一点哦。”小莉稍微降低哭泣的音量,但还是抽抽噎噎。‘对。’我在旁接腔,‘小孩子要勇敢一点,所以要勇敢的大声哭。’小莉止住音量,从学艺术的女孩怀中探出头,楞了楞后便露出微笑。我好像是电影导演,一喊卡后,原本痛哭流涕的演员立刻笑逐颜开。

我猜小莉在女老师长达十分钟的叙述过程中,应该早就想停止哭泣了,只是她始终找不到停止哭泣的台阶。我给了她台阶,她也给了我微笑,我想这是我和她之间友谊的开端。学艺术的女孩看看时间还早,便让小莉再去多玩一会。然后跟我一起坐在草皮上,晒晒夕阳。

‘怎么今天是你来接小莉?’我问。“因为小莉的妈妈临时有事。”‘喔。’“你知道吗?小莉的妈妈是个艺术工作者呢。”‘是吗?’我很好奇,‘我一直以为她是粉领族耶。’“没错呀,她在一家百货公司的化妆品专柜工作。”‘那怎么能算是艺术工作者?’“当然算呀。”她笑了起来,“只不过她的画布是女人的脸。”我也笑了起来,并觉得这个草皮的绿很柔和。

‘你很喜欢小孩子吧?’“是呀。”她说,“而且小孩子都是具有丰富想像力的艺术家哦。”‘是吗?’“嗯。”她点点头,“小孩子会想像很多事情,不一定只靠眼睛所接受的讯息来判断“真实”这东西。”‘嗯。’“不过随着被教育,小孩子逐渐分清楚哪些是真实、哪些是想像。但艺术的领域里很难存在着真理,因为艺术是一种美。”‘艺术是一种美这句话,几乎要成为你的口头禅了。’她笑了笑,没有接话。

“对了,出去玩时,我可以带画具吗?”‘当然可以啊。’“那太好了。”她笑了笑,“我好久没在外面写生了。”‘还会去泡温泉喔。’“是吗?”她说,“那我也可以在温泉边,画画女体素描。”‘真的吗?’我眼睛一亮。“嗯。”‘要画具象的喔,不可以画抽象的。’“好。”她好像知道我的意思,笑得很开心。

有一只毛茸茸黄白相间的狗,朝我们缓缓走来。‘这只狗好可爱。’我伸出右手,想逗弄牠。“小心哦,牠是一只会骗人的狗。”‘会骗人的狗?’我很疑惑,‘狗怎么骗人?’牠突然吠了一声,张口便咬,我吓了一跳,幸好及时收回右手。

“没错吧。”她笑了笑,“牠会让人以为牠很可爱,但其实牠很凶。”‘有一只这么凶的狗,小孩子们不是会很危险吗?’“不会呀。这只狗有牧羊犬血统,牠会把小孩子当羊群一样保护。”‘怎么保护?’“如果小孩子在户外玩耍时跑得太远,牠会把他们赶回来呢。”‘真的假的?’我说,‘那岂不是成了牧孩犬?’这真是一家神奇的安亲班,不但有一个极具写长篇小说天分的女老师,还有一只会骗人的牧孩犬。

时间差不多了,学艺术的女孩载着我和小莉到她工作的补习班。刚下了车,我看到上次见过的金发女子很兴奋地喊声:“hi!”hi谁啊,在hi我吗?我举起右手,也说了声:‘hi。’但她却绕过我,直接抱起小莉。这洋妞的眼睛有毛病吗?没看到我高举右手像自由女神吗?我只好顺势将举起的右手改变方向,搔了搔头发。学艺术的女孩看见我的糗态,在一旁掩嘴偷笑。‘今天不可以画我。’我转头对学艺术的女孩说。“好。”她还在笑。

我在补习班内坐了一会,看她今天似乎很忙,又有小莉要照顾,便跟她说我先回去了。“明天咖啡馆见。”她说。‘嗯。’我点点头,又朝小莉说:‘小莉再见。’小莉跟我挥挥手,并给了我一个微笑。

回程的捷运列车上,我闭上眼睛休息时,突然有一股惊讶的感觉。不是惊讶自己没事竟然陪着学艺术的女孩跑来跑去;惊讶的是,自己竟然不觉得陪她跑来跑去是件值得惊讶的事。我甚至怀疑只要她说:“我想去XX”,我立刻会说:‘我陪你去’,不管XX是什么地方、什么行为或是什么○○。

就像是绘画一样,我无法将我的心态用具象的文字来表现;只能用抽象的文字来表达。

我就这样一路胡思乱想,差点错过我的停靠站。回到家,打开门一看,大东和小西正在客厅看电视。“回来了?”大东说。‘嗯。’我看他们依偎着坐在一起,便说:‘没打扰到你们吧?’“坦白说,”大东哈哈大笑,“是有一点。”小西有些不好意思,站起身说:“我去煮饭了。”‘有我的份吗?’“当然。”小西露出微笑。‘小西,你要天天来煮饭喔。’“我是向日葵,只要这里有阳光,我自然天天,向着这里。”小西说。

从此以后,小西果然天天来。当大东在写东西时,她就静静的在一旁看书。大东想休息时,她就陪他看电视或是出去走走。她不要求大东在专心创作时还要注意到她,但大东的视线只要从剧本上移开,回过头,便可以看见小西的存在。大东用不着跟小西说明创作中甘苦的模样,因为小西关心的不是大东的创作,而是大东因创作而引发的心情。

我也天天到那家咖啡馆。当学艺术的女孩在画画时,我也在一旁写小说。她会让我看她的画,我会让她看我的小说。我的小说进展得非常快速,不知道是因为心里平静了许多?还是为了要让她能看到更多内容?

公司方面的事也很顺利,我每天几乎都能控制在八点正进入公司,因此礼嫣也唱了好几首歌曲。礼嫣的歌声很好听,甜甜软软的,好像棉花糖。后来有些同事知道我和她之间的这个约定,还特地待在礼嫣旁边,如果我在八点正出现,他们会欢呼鼓掌,然后大家一起听礼嫣唱歌。

要简报的前一天,礼嫣问我要穿什么?‘穿件衬衫、打条领带就行了。’我说。“我不是问你,我是问我该怎么穿?”礼嫣说。‘你也要去?’“嗯。周总叫我也去。”‘比平常的穿着再稍微正式一点。’“我明白了。”她说。

然而简报当天,礼嫣竟然穿了件黑色礼服。‘你……’我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我们不是去参加演奏会耶!’“你不是叫我要穿稍微正式一点?”‘是“稍微”啊。’我说,‘你的稍微也太稍微了吧。’“可是我已经没戴项炼和胸针了呀。”‘你还想戴项炼和胸针?’我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她睁大眼睛,眨了几次后说:“不可以吗?”我叹了一口气,说:‘走吧,别迟到了。’

我开着老总的车,载着老总和礼嫣两人,我很紧张。不是因为要报告,而是这辆车的一个车轮几乎相当于我一个月的薪水。到了会场,果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礼嫣身上。即使我已经上台开始报告,评审委员们还是会偷偷瞄她。当我在台上报告时,礼嫣偶尔会起身帮委员们加些茶水,有些委员看到她走过来加水时,还会紧张得手足无措。这也难怪,如果你走进一家餐厅,发现是盛装的林青霞帮你摆刀叉,你搞不好会把刀子拿起来自刎。

当我的目光刚好跟礼嫣相对时,我也差点出状况。因为礼嫣微微一笑,我便朝她比了个“V”字型手势。突然惊觉后,赶紧说:‘这个第二点,就是……’虽然混了过去,但我已冷汗直流。

这件工程案子,一共有四家公司竞标,我们是第二家报告的公司。等所有的公司都简报完毕后,马上会宣布由谁得标。结果我们没有天理的得了标。回程的车上,礼嫣很兴奋,嘴里还哼起歌。老总则看起来很疲惫,一上车便闭上眼睛休息。

“真好,我们终于中标了。”礼嫣说。‘是得标,不是中标。’我说。“有差别吗?”‘当然有差。一个要看医生,另一个不必。’“为什么?”她似乎听不懂。‘因为所谓的中标就是……’“你给我闭嘴!”老总突然睁开眼睛,大声对我说。我只好闭上嘴,专心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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