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亦恕与珂雪(17)

我突然觉得我不是做了件蠢事,而是一件具有某种象征意义的事。只是这个象征意义目前看来还很抽象。虽然我知道这件事不能代表什么,但一定有某种力量让我这么做。如果我知道这是什么力量,我就可以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以及这样做的象征意义是什么。那么这个象征意义就不再抽象,而是可以具体被描述。我的个性是如果觉得某样东西抽象,就会说一些大家都听不懂的话。

“我该走了。”她收拾好东西,站起身。‘你的脚没问题吧?’“不要紧。”她走了几步,“你看,很正常吧。”我看了看她走路的样子,只是有些不自然而已,便点了点头。“想不想看羚羊奔跑的样子?”‘喂!别开玩笑。’“呵呵。”她笑了两声,“我走了,bye-bye。”

她走后,我继续思考着所谓抽象的象征意义是什么。“咖啡来了。”老板把咖啡放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然后他竟然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我又吓了一跳。“对我而言,她喜欢喝我煮的咖啡,就是满足。”他说。‘是吗?’“所以我并没有再额外强求些什么,不是吗?”我看了看他,不怎么了解他所说的,也没有答话。

喝完咖啡后,我离开咖啡馆,走进捷运站。近距离看这些来来往往的人,更能感受到他们的追求欲望。或许他们之中,有人常会有片刻的满足感,但总是稍纵即逝。就像“追求”所画的,需要追求的东西太多了,满足可能只是刚好抓住某样东西时,瞬间的触感而已。看来想要得到长时间的满足,是不太可能的。“而且如果很想拥有满足的感觉,也是一种追求的欲望哦。”想到她说的这段话,又想到我跟这些穿梭的人都一样,不禁暗自叹口气。

不,其实我可以不同的。因为她也说:“如果在追求的过程中感到快乐,那么你到底追求什么,或者是否追求得到,就不是那么重要了。”想到这里,我终于笑了起来。刚好我的站到了,匆匆下了车,然后回头看看又被列车带着走的人。我突然发觉,我仿佛可以读到他们的某些感受。这些罐头内装的到底是水果、鱼还是肉块,我已经隐约可以看出来。

我赶紧跑回家,立刻进了房间、打开电脑。捷运站人群的眼神,和小西、鹰男、蛇女的眼神一样,都非常用力并且执着地在追求某些东西。而大东和曹小姐的眼神则少了点力道,但却多了些快乐。至于学艺术的女孩,虽然我不太清楚她要追求什么;但若那张“追求”的图里面画的是她,我相信她一定是面带笑容。

我很努力地敲打键盘,让《亦恕与珂雪》愈长愈大。如果现实中的人物是这么生活着,那么小说中的人物也是如此吧?而让每个人因感动而产生的满足,又是如何呢?畅销作家在五星级饭店渡假时喝到一杯昂贵的咖啡觉得满足;建筑工人工作一天后在路旁凉水摊喝到一碗豆花也感到满足。作家和工人的身份、地位不同,咖啡和豆花的价格、味道也不同,但满足的感觉是一样的,并不会因人而异。也没有因为谁的地位高、赚的钱多,谁的满足感就会比较伟大的道理。

“杯子借一下。”我正专注于《亦恕与珂雪》的世界中,突然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更吓了一跳,我看到蛇女正指着桌上的杯子。‘喔。’我迅速站起身,神情有些慌张,‘请。’“我见你房门没关,就进来了。”她弹了些烟灰在我的杯子里。‘这是喝水用的杯子,不是烟灰缸。’“有烟灰缸的话,我还需要向你借杯子吗?”‘这……’

“写小说的人不能小气,否则写出来的故事格局便会不够大。”蛇女叼着烟,看着我:“怎么?是不是杯子舍不得借我用?”‘舍得,当然舍得。杯子送你都没关系。’我的个性是如果别人说我小气的话,我就会大方得近乎没有天理。

蛇女在我房间内走来走去,最后眼睛盯在电脑萤幕上,问:“你的小说篇名叫?”我移动滑鼠,指向档案第一页,让她看篇名。“亦恕与珂雪?”她仰头吐了个烟圈,“你果然不是专业编剧。”‘嗯?’“如果取珂雪这种名字,那她的身体要健康一点,起码没有肺结核。”‘为什么?’“因为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对白:珂雪,你怎么咳出血了?珂雪!别再咳血了!”她哈哈大笑,“说这些对白的演员,一定想杀了编剧。”被她吐槽,我有些尴尬,头皮开始发麻。

“奶茶一杯15元,伯爵奶茶却要35元;皇家奶茶更狠,要50元。”蛇女仰头吐了个烟圈,“同样都是奶茶,天晓得味道到底有没有差别。但取不同的名字,价位便大不相同。”‘你想说什么?’“真笨。”蛇女瞪了我一眼,“所以说,取名是很重要的。”

‘咦?’我坐下来准备关掉电脑时,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急忙站起身,‘为什么你会来我家?’“喂,你的反应也太慢了吧。”蛇女又往杯子里弹了些烟灰,“我都已经进来这么久,也跟你说了一会话,你竟然现在才问。”‘喔。’我抓了抓头,觉得自己有些迷糊。“你猜猜看,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蛇女说:“但要运用想像力。”我只想了几秒,便说:‘应该是大东叫你过来讨论事情吧。’“这是正确答案,但却不是运用想像力所得到的答案。”‘想像力?’“嗯。”蛇女又点上一根烟,“没有想像力,怎么当编剧?”

‘什么是想像力的答案?’“就是一般人较难猜到的答案,但却又合乎情理。这样在故事进行的过程中,读者不仅常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又会觉得恍然大悟。”‘是这样喔。’“嗯。”蛇女仰头吐了个烟圈,又开口问:“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这个嘛……’我想了一下,‘自从上次见了我之后,你就无法自拔地爱上我,因此你假借要跟大东讨论事情的名义,专程来见我一面。’“这个答案不错。”她拿下叼在嘴里的烟,手指夹着烟,烟头指向我,“你真是孺子可教。”

客厅传来大门的开启声,蛇女皱了皱眉头说:“白目的人来了。”‘谁?’“你也看过的,一个人头猪脑的家伙。”‘喔。’我知道她说的应该是鹰男,‘你还没看见,怎么知道是他?’“有些人跟大便一样,你不需要看见,就可以闻到臭味。”“喂!”鹰男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我听到了!”“嘿嘿。”蛇女笑了几声,仰起头狠狠吐个烟圈,伸了伸舌头,说:“我们出去吧。”蛇女拿起我的杯子,走出我的房间。

我和蛇女走到客厅,鹰男和大东坐在沙发上,鹰男瞪了蛇女一眼。蛇女若无其事地走到鹰男旁边,把杯子放在矮桌上,坐了下来。然后她深深吸了一口烟,朝鹰男面前缓缓吐出。鹰男右手挥了挥眼前的烟雾,大声说:“喂!”蛇女笑了笑、耸耸肩,把烟丢进杯子里,杯子里的水弄熄了烟蒂。“刚刚制作人打电话给我,他说……”大东开口说话,但留了尾巴。鹰男和蛇女果然同时转过头聆听。“他说我们三个人的案子都通过了。”“耶!”鹰男和蛇女同时大叫一声,并转过身面对面,两双手互相紧紧抓住。

我原本正要坐下来,看到这一幕,身体不由得僵在半空。他们的眼神,应该是传达出满足的讯息吧。起码这一刻是。这应该是因为突然抓到长久以来一直追求的某样东西,而感到满足。“喂,你抓着我的手干嘛?”蛇女瞪了鹰男一眼。“是你抓住我的!”鹰男说完后甩开抓住的手,低头看了看手心,“哇!我的手会烂掉!”“你说什么?”蛇女站起身,两手叉腰。

“先别斗嘴。”大东说:“不过我的剧本比较赶,你们先帮我完成,再搞定你们自己的剧本。”蛇女和鹰男听完后,都点点头,互望一眼后,不再说话。‘这么好的消息,该请吃饭吧?’我说。“你还没吃饭吗?”蛇女似乎很好奇。‘嗯。’“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蛇女又问。我看了看表,十点多了,我吓了一跳,原以为才八点左右。‘那我自己去吃饭,你们慢慢聊。’

上一篇:雨衣 下一篇: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