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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恕与珂雪(13)

“就到这里吧。”小西笑了笑,“我自己坐捷运回去。bye-bye。”‘好。’我看看四周,已到了捷运站门口,‘bye-bye。’小西走进捷运站,回头说:“可不可以,也让我,活在小说里?”我楞了一下,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没事。”小西又笑了笑,挥挥手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继续想着我喜不喜欢写小说这个问题。打开门,还没坐下,大东就问:“她还好吧?”‘还好。’我坐了下来,‘你怎么惹她不高兴?’“刚刚我和她看电视时,看到一个美白化妆品的广告,她说她想买。我说干嘛买?多看几部恐怖片,脸就会变白了。”

‘哇!这句话有五颗星喔!’我哈哈大笑。“我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她就开始不高兴。”‘你不太适合开玩笑。狗啊猴子啊开起玩笑会很好玩,但乌龟开玩笑的话,场面就会很冷。’“胡说。”大东瞪了我一眼,“她只要一不高兴,接下来我们不管谈到什么东西,她总是会将话题导向要我好好找个稳定的工作之类的。”‘嗯。小西可能练过如来神掌第十八式--万佛朝宗。’我笑了笑,‘然后呢?’

“然后我们愈讲愈僵,她就生气了。”‘小西希望你能稳定一点。’我想起小西刚才的话。“这我知道。”大东似乎很无奈,“她是国小老师,每天十点多睡觉,早上不到六点就起床。而我却习惯夜生活,生活作息差太多了。”“当初要离开广告公司时,她就很反对,这些年来总是要我找个固定的工作。可是……”大东又叹口气,“我真的很喜欢写东西。”‘为什么喜欢?’“喜欢哪有为什么!”大东有点激动。‘嗯。’就像不能理解小西一样,我不能理解大东的感觉,但还是可以想像。

回到电脑前,脑子还在消化大东和小西刚说的话。“可不可以,也让我,活在小说里?”突然想到小西这番话,我又陷入沉思。小西跟大东从学生时代就在一起,感情算久。她是个很传统的女孩,感觉上似乎是很会相夫教子的那种类型。据大东说,小西以前很欣赏他的写作才华,那为什么小西现在反而因为大东的写作而不安呢?

“喂,要不要出去喝点东西?”大东敲了敲我房门,隔着房门对我说。我看了看表,已经12点多,明天还得上班。‘可是现在很晚了。’我说。“可是我想请你喝耶。”大东又说。‘那有什么好可是的。’我立刻站起身,打开房门。我的个性是如果别人想请客,就会觉得时间根本不是问题。

我们到了一家pub,通常在这个时候也只有这种地方还醒着。所有的pub都长得差不多,总是光线阴暗、音乐吵杂、烟灰缸里横七竖八躺满了一堆香烟尸体。不过这家pub可能音响设备不算太好,所以音乐并没有放得很大声。而且音乐听起来很慵懒,好像演奏者是穿着睡衣在录音。我们坐定没多久,只讲了两三句闲话,大东便朝门口方向招了招手。我转身一看,有一男一女走近我们桌旁,然后也坐了下来。男的坐我对面,女的坐我旁边。大东向我介绍这两人是他的编剧朋友。

“今天的进度如何?”大东问他们。“我早上上厕所时,就知道今天运气很好,一定会写得很顺。”男的开口回答,表情有些阴森,似笑而非笑。女的没答话,只是从皮包摸出一包烟,打开后拿出一根。“为什么?”大东问。“因为我拉了“四条”。”男的说完后,嘿嘿笑着。“你干脆说你拉了“同花顺”好了。”女的很不以为然,叼着烟,点着火,冷冷地说。

我听了这些对话后,不禁开始打量起这两个人。男的身材算是矮胖,而且脖子很短,下巴跟肩膀几乎呈一直线。他的头发很厚很多,但大部分的头发不是往上长,而是往左右两侧。好像在两耳旁包了一大团东西一样。眼睛又圆又大,鼻子是鹰勾鼻,嘴唇很薄,唇上有十几根散乱的胡须。说话时脸会习惯性左右摇动,偶尔牙齿还咬住下唇,发出吱吱的声音。看起来有点像是猫头鹰。

女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非常小,但与她的眼睛相比却又足够大。脸蛋瘦长,两颊稀稀落落的几个红点见证了青春痘曾经驻留的痕迹。头发也很长,但似乎不怎么梳理,任其自然流泻在双肩。坐下时似乎总觉得椅子不舒适,常会不安分地扭动着腰、调整坐姿。比较怪异的是,她总是仰头向上吐烟圈,吐完后还会伸出一下舌头。感觉好像是眼镜蛇。

“jane,你写得如何?”大东问眼镜蛇女。“不要叫我jane。”眼镜蛇女又吐了个烟圈,“我改名了。”“为什么要改?”猫头鹰男问。“jane唸起来像“贱”,所以我改成一个很有气势的katherine。”“katherine跟气势有关?”猫头鹰男很好奇,脸又开始左右摇动。“katherine把中间去掉,像“king”的音,很符合我的王者风范。”“是吗?”鹰男的脸还是左右摇动着。“这种姓名学的道理不是你这颗脑袋所能理解的。”蛇女瞄了他一眼。‘姓名学只对中文名字有效吧,英文也有姓名学吗?’我终于忍不住发问。

鹰男和蛇女同时转头看着我,两个人的眼神都很锐利。我感觉我好像是这两者共同的猎物--老鼠。“中国的命理学博大精深,西方人当然也可以适用。”蛇女回答我。“是这样吗?”鹰男咬着下唇,又发出吱吱声。“例如面相学上说,鼻头丰满圆润是财富的象征。希腊人的鼻子就是因为又尖又挺,鼻头没什么肉,所以希腊才会是欧洲贫穷的国家。”蛇女说完后,瞄了我一眼。

蛇女将左手平放在肚脐的位置,左手掌背托着直立的右手肘,两手刚好构成一个90度角。而拿着烟的右手,手指弯成弧线。虽然这种姿势几乎是所有抽烟女性的标准动作,但我此时看来,却很像中国武术中的蛇拳。而鹰男的右手五指成爪,正敏捷地抓取桌上的薯条,像鹰爪功。“听你在唬烂。”鹰男嚼了几根薯条后,摇着头说。蛇女眉毛一扬,鹰男双眼圆睁,鹰蛇对峙正要一触即发。

大东轻咳两声,说:“言归正传,我们谈剧本。”鹰男和蛇女听到“剧本”后,眼神都一亮,分别收起鹰爪和蛇拳。“我一直觉得《荒地有情天》的名字取得不好。”蛇女说。“我倒觉得不错。”鹰男说。“荒地哪里好?应该叫雪地才对。”蛇女说。“愿闻高见。”鹰男说。“你听好了。”蛇女瞪了鹰男一眼,“爱情应该要发生在寒冷的季节,这样才会更显现其纯粹与温暖。荒地能有什么?尘土到处飞扬只会让眼睛睁不开而已,看得到爱情吗?”‘可是很多爱情不都是因为眼睛被蒙蔽的关系?’我又忍不住说。鹰男和蛇女又同时看我一眼,我下意识闭上嘴巴。

“荒地象征着一片荒芜,也许就像沙漠一样。但如果在沙漠中出现因爱情滋润而诞生的花朵,这意象不是很好吗?”鹰男边摇头边说。“意象?”蛇女扭动着腰、调整坐姿,“我只能想像,在沙漠中三天没喝水的恋人,最后会为了一杯水而大打出手。”“在雪地里就会比较好吗?”鹰男的摇头速度加快。“如果是受困在雪地里的恋人,他们至死都是互相拥抱取暖的!”蛇女呈90度角的两只手,显得有些紧绷。

“沙漠的荒芜意象才可以对比爱情的生机蓬勃!”鹰男的右手又变成鹰爪,吱吱声听来很尖锐。“雪地的寒冷感觉才可以产生爱情的经典对白!”蛇女急速仰头吐出烟圈,吐完后伸出了两次舌头,比平常多一次。

“对白?”鹰男停止摇头,似乎有些疑惑。“没错!”蛇女伸长腰,“只有经典的对白,才是爱情故事的王道!”“沙漠的场景中也可以有经典的对白!”““我爱你,就像这漫天飞雪”以及“我爱你,就像这风沙滚滚”,哪一种对白才能凸显爱情的浪漫?”“但风沙滚滚可以凸显激情!”鹰男弓起身子,大声抗议。“激情?”蛇女哼了一声,“那干脆叫荒地有奸情,或荒地有情夫。”‘哈哈。’听到荒地有情夫时,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了两声后,突然觉得不对,赶紧拿起水杯喝水,假装很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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