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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eko好像没有听懂我的言外之意,继续打开了红色背包。“这是我的re-in-ko-to,raincoat的意思。中文叫?”ameko写下几个片假名字母表示这是日文中的外来语。“雨衣。这很简单啊!你怎么不会?”“我猜也是。但我曾看到一个笑话说寿衣并不是祝寿的衣服,所以我想下雨时穿的衣服也未必叫雨衣呀!”“大姊,您多虑了。”我笑了一笑。

“这是我念高校时买的,”ameko看著她的紫红色雨衣,很兴奋地说∶“我很喜欢哦!每当下雨时,我最喜欢穿这件雨衣到处乱逛。”“为什么不撑雨伞呢?这样不是比较方便?”“撑伞就不能体会到雨点打在身上的感觉了,下雨可是老天的恩赐呢。”“下雨时很不方便,怎会叫老天的恩赐?”“呵呵,我也不晓得。我只知道听到雨声我就觉得很幸福了。”ameko双手插腰,挺起胸膛∶“而且我叫雨子呀!不喜欢雨天的话,岂不有损威名?”

“可是雨快停了,怎么办?”“没关系。只要有下雨,我就很高兴了。”ameko把头伸出窗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雨是没有国界的,大阪的雨跟台南的雨同样都令人神清气爽。你觉得呢?”ameko转过头来询问我。“嗯。”我点点头。没有国界的,岂止是雨。人跟人间的微妙感情,应该也是吧!

为了贯彻板仓老师的“寓教於乐”理论,我到唱片行买了卷录音带。所有的歌对我而言都是陌生,因此我也不知道要挑哪卷。正要闭著眼睛随便摸出一卷之际,发现一卷日文歌录音带里,竟然还有邓丽君的“爱人”与欧阳菲菲的“loveisover”。我买了它,三不五时拿来听,虽然歌曲略嫌悲调,久听却顺耳。

後来,我跟ameko间的距离好像没有了,不管是种族文化还是语言。九点下完课後,我都会邀她看一会电视。“寓教於乐嘛!”我学著她说话的语气。“假公济私吧。”她也学我说话的样子。有时我还会问她肚子饿不饿,然後泡碗面给她吃。ameko说她很喜欢台湾泡面的味道,不像日本的泡面略嫌太甜。

那一阵子,台视在每星期二晚上10点会播出日剧【东京爱情故事】。ameko很喜欢看,每当看到完治与莉香的对话用中文发音,她就会一直笑一直笑。那时我的眼光就会偷偷从电视萤幕上,转移至她唇边的虎牙。所以即使我也看了那出日剧好多集,我仍然搞不懂那是出浪漫文艺剧?或是幽默爆笑剧?因为我只记得ameko的笑声。还有,如果叫雨子就会喜欢穿雨衣,那么剧中人物一定都是风子。因为他们常穿风衣。

耶诞夜适逢周末,信杰又在住处办个聚会,虞姬也邀了ameko、和田与井上。那其实是我第一次看见和田与井上,之後因为ameko的关系才熟悉起来。当然我对她们微醺时的豪放惊愕不已。还有一个日本男孩也跟著来,不过我一直不知道他是靠哪个裙带关系来的。他说他叫矢野浩二。

“wa-da-si-wata-ko(章鱼)des……”他喝了一些酒後,嘟起嘴巴,并夸张地上下扭动双手,学著章鱼游泳。虞姬、和田与井上笑得不支倒地,ameko却只是应酬似地微笑。“我喝醉了的呀!我要找东西吃的呀!哪里有吃的呀!”“的呀”了半天,可见他讲中文时的蹩脚。如果我是他的中文老师,我一定切腹。

他先将嘟起的嘴巴靠近和田,和田笑著轻轻把他推开。然後靠近井上,井上也是笑著跑开。但他却跳过虞姬,直接进逼ameko。看他还知道避过虞姬这个三铁高手,免得被虞姬轻轻一推导致重度伤残,我才明白这混蛋摆明了借酒装疯。ameko不敢出手推开他,又不好意思跑开,只得手足无措地在原地勉强闪躲。

第十二章

“wa-da-si-wa渔夫des……”我拿起一个抱枕充当渔网。“我喝醉了的呀!我要抓章鱼的呀!哪里有章鱼的呀!”我走到他身旁,毫不客气地就拿抱枕往他头上砸落。谁说这支章鱼喝醉?他闪躲的步伐轻灵得很,倒像个练家子。

“你……”他有点发火,瞪视著我。“我已经喝醉了的呀!让章鱼跑掉了的呀!”我假装摇摇蔽晃。“哈哈哈……还是章鱼比较聪明。”信杰赶紧笑了几声∶“喝醉的渔夫,就别出海抓鱼嘛!”信杰又轻轻推了推我。“章鱼桑,我们再喝一杯。”陈盈彰也马上补了一句。

“你刚刚是怎么了?矢野好歹也是客人。”我假装到阳台透透气,信杰跟了出来,小声地说著。“他叫矢野吗?我以为是野屎。”我口气不太高兴。“是不是只因为他对ameko不敬?”“不是。我只是看他不爽而已。”我有点强辩。“智弘……”信杰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跟ameko保持距离吧!”“还需要保持距离吗?难道日本跟台湾的距离还不够远?”我负气地说著。原来我跟ameko虽然可以克服无形的种族、文化、语言等距离,但有形的距离,却依然存在。

信杰又进到房间後,ameko就溜了出来,站在我身旁。然而我们并未交谈,只是并肩享受著阳台上拂面而来的夜风。过了一会,也许我们都觉得对方为何不说话?於是同时转过头去。目光相对时,ameko眨眨眼睛,我便笑了起来。“蔡桑,谢谢你刚刚帮我解危。”“不客气。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句懂吗?”“呵呵,我不太懂。请蔡桑教导。“意思就是当你碰到不要脸的章鱼时,就可以把他当“猪支”来教训。”“呵呵,蔡桑,你这样乱教,我当真怎么办?”

後来矢野浩二仍会藉机纠缠著ameko,不过ameko没给他任何机会。和田有次看不过去,劝ameko说∶“同样是在台湾的日本留学生,彼此联络一下感情也很正常呀。”“我偷偷告诉你哦……”ameko忍住了笑∶“蔡桑说矢野是猪支,一定要诛之。”说完後,ameko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会被这个中文老师带坏。”和田虽这么说,但还是陪ameko一起笑。

1995年的农历春节来得特别早,1月31日便是大年初一。小年夜那天,我一大早就该回家。临行前,拨了通电话给ameko。“ameko,我要回家过年了,先跟你拜个早年。”“那你什么时候回台南?”“起码也要一个多礼拜吧!”“啊?好久哦。”“嗯,的确好久。”自认识ameko以来,从未有过如此长的分离时间,我感觉就像用同手同脚在走路般地不自然。

第十三章

大年初二清晨,天空飘起细雨,我不禁想起了ameko。ameko在台南好吗?这种下著小雨的天气,她一定很兴奋。做学生的我,该打个电话向老师拜年吧!“你好,我是板仓。请问找哪位?”“ameko,恭禧发财!”“你…你是蔡桑?”“hai!happynewyear!itakura桑。”“蔡桑,我…我好高兴听到你的声音……”ameko突然抽噎了起来。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台南没下雨吗?”“台南虽然下雨,可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我有点怕。”“和田与井上呢?”“她们都到台湾朋友家里过年了。”“你怎么不跟著去呢?”“我跟那些台湾人不熟。而且我不知道在台湾过年时,所有人都跑回家。”ameko委屈地说著。

“别怕。我马上回台南陪你。”“这样好吗?你不用陪你家人吗?”“没关系,反正忠孝不能两全。”“这哪是忠孝不能两全?你这叫不忠不孝吧。”ameko终於笑出了声,但还是不放心地问著∶“你会不会被你家人骂?”“不会啦!反正我在家里也是无聊,我去找你玩。”“嗯。a-ri-ga-do。”

我回到台南时,已经是晚饭时分。过年期间很多商店都没营业,於是我到超市买了一些东西,然後邀ameko过来吃火锅。那晚一直下著小雨,ameko的心情很好,虽然电视节目很无聊。後来我们乾脆到阳台上听雨声。随著雨声的旋律,ameko也轻声地哼著歌。

“很好听的歌,这是什么歌?”“这是美空云雀唱的大阪季雨。”说完後,ameko突然学起美空云雀唱歌时夸张的手势和表情∶“dai-te-ku-da-sai,a…osakasi-gu-re(请拥抱我吧。啊!大阪季雨)”很少看到ameko类似耍宝的行径,我不禁被逗得笑了起来。但唱到so-ne-za-ki(曾根崎)时,她突然停顿下来,然後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