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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徒(80)

至于蒯彻是否会来找他,愿不愿意跟随他?刘阚并不在意。死者为大,且让他安息吧。

程邈轻声道:“东主,是不是太草率了?此人,不过无名小卒而已。”

刘阚说:“也许吧,但小卒往往会做成大事。这家伙很有个性,我能感觉的出来,说不定真是一个人物呢。”

本来就是投资,是赚是赔,还需要日后来检验。

虽然没有见到程邈所说的安期,但是能收获这么一个人,似乎也不算是白来了一趟。

二人吃过午饭,又在街上逛游了很久。

待到天将傍晚时,才回到了客栈。

客栈门口,那文士已经等候着。披麻戴孝,看样子已经为他那老父下了葬,肃手而立。

“小人蒯彻,见过主人!”

“家里的事情……都做完了?”

刘阚带着蒯彻回房,让他坐下来,笑呵呵的问道。

“都安排好了!”蒯彻说:“其实也没甚好安排,除我父之外,家徒四壁,再无一亲朋好友。午时得了主人的金饼,小人就换成了圆钱。我父下葬,花费了两千八百钱,早年间为供我读书识字而欠下的债务,共三千五百钱,也都一一结清……这是剩余的钱。”

说着话,蒯彻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钱袋。

哈,这个家伙……如果先前真的有人花三千钱买了他,只怕接下来,还要还上三千五百钱。

这条命,似乎不便宜,六千五百钱啊!

“为何不跑?”

刘阚轻声问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拿着剩下的钱,找个没人的地方,也能过上好日子啊。”

蒯彻的脸腾地通红,呼吸有些急促。

“我是策士,不是骗子!”

程邈一旁说:“但你之前,已经骗了……明明是六千五百钱,你却说只要三千钱。”

蒯彻淡定道:“知我者,十万钱又何妨?不知我者,恐怕连一钱也不会出。这里面何来骗不骗的说法呢?”

“这个……”

刘阚站起来,摆摆手,“程先生和策士做这口舌之争,却是有些欠思虑了。蒯彻,我也不管你有甚本领,既然我已经做了,也就不会后悔。一会儿去买个脚力,我们一早动身。”

说完,刘阚把钱袋又扔给了蒯彻。

“我累了,你也准备一下,顺便吃点东西,早些歇息吧。”

“小人,遵命!”

蒯彻欠身,深施一礼,退出了客房。

程邈似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看刘阚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当下也不再赘言了。

毕竟,刘阚才是主人!

正应了刘阚的想法:这笔买卖亏还是不亏?也许要到以后,才能见分晓吧。

第六十六章 - ~道与技~

入冬的晨光,总是来得很晚。

过了卯时以后,天边才泛起鱼肚白的光亮。

刘阚三人整理行囊,启程上路。蒯彻在骡马市上买了一头黑骡,非常的健壮,脚程也快。

事实上,刘阚给他的钱,也只能买下一头黑骡。

刘阚和程邈骑着马在前面走,蒯彻则跨坐黑骡背上,两脚晃荡着,优哉游哉的捧着一卷木简。他的行礼不多,一个褡裢,里面全都是书籍。黑骡很自觉的跟在马匹的后面,根本不需要蒯彻去操心。一件白袭,投过素巾,权当作是披麻戴孝,却别有风韵。

风掠过,卷起衣襟猎猎。

乍看上去,竟有仙人一般的出尘之气。

刘阚在马上转过身,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蒯彻,忍不住笑道:“这家伙,倒是会找乐子。”

程邈也忍不住点头说:“看他那模样,连我都有些羡慕了!”

******

由于蒯彻的加入,使得刘阚二人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原本半日光景的路,直到傍晚时分才赶到了张县。径直来到客栈,三人把骡马交给了门口的伙计,回到客房。这一路奔波,的确是有些疲惫了。灌婴这家伙又喝多了,早早的睡下。好在旅途中所需要的物件都已经准备齐全,看起来灌婴倒不是因酒而误事的人。

刘阚让店家烧了一盆的开水,痛快的洗了一个澡。

在后世,许多人以为古人并不是很注意卫生。甚至包括刘阚在内,也有这样的观念。

可来到这个时代才知道,古人其实对此非常注重。

洗头发用皂角和猪苓,洗澡也有专门配备的胰子和澡豆。甚至,在秦律中还有专门的律法。官府每五天会有一天的假期,被称之为休沐。按照律法,凡属臣民必须三日一洗头,五日一沐浴。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甚至会遭受惩罚,从鞭十到枷十日各有不等。

刘阚本就是个很注意卫生的人,自然对这律法非常在意。

先是用青盐漱口,然后泡了个热水澡。倒在被褥上,很快就睡熟了。

这一觉,一直到天光大亮。

刘阚换上一身衣服,走出了客房的大门。灌婴等人已经起床了,看得出来,程邈已经向他介绍了蒯彻的来历。此时他正一边套车,一边好奇的上下打量蒯彻,关注他的每一个动作。

“东主,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那就动身吧。”

刘阚和灌婴还是坐在了车辕上,程邈一如早先的样子,在车厢里呆着。

蒯彻呢,则跨上了他那头黑骡。把缰绳往车辕上一套,就不再理睬,悠哉得取出一卷木简。

“阿阚兄弟,你这是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主儿啊。”

灌婴有些不满的说:“你看他那样子,比程先生还要牛。今天想和他说些话,也很困难。”

刘阚笑道:“有本事的人,都有脾气!灌大哥,你要是比我厉害,我也随你。”

“我没有你厉害嘛?”灌婴一脸诧异的表情,“论骑术,你不如我;论射术,也比不过我。你说说,你除了能赚钱,能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主意,步战能胜我之外,哪里能比得过我?”

“骑射,不过是小技!”

看书中的蒯彻突然插嘴,“陶朱公出则入相,退而能富可敌国。休小觑了这赚钱之道,却也是一桩大本事。主人若无眼光,怎可能令泗水花雕名扬天下。杜陵出兮天下乐。

你若能有主人这般本事,也算了得。”

灌婴顿时张口结舌,实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蒯彻。

而蒯彻呢,说完之后,又低下头去看书。一旁刘阚心里直乐,“蒯彻说的好,说的好。”

“却是溜须拍马之徒!”

灌婴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溜须拍马也要会察言观色,这也是一桩大本事。说的好,能出将入相;说的不好,则有性命之忧。灌先生却需小心才是,这溜须拍马之辈,最是容易记仇,且不可得罪。”

“你……”

灌婴咬牙切齿的看着蒯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刘阚心道:你个家伙,居然和一个策士争辩。当年秦王何等人物,六国四公子也非等闲之辈。还不是被苏秦张仪二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和这纵横家争口舌之利,一个字:死!

“那你说说,骑射如何就是小道了?”

蒯彻非常严肃的说:“小人从未说骑射是小道,我说的是小技……道与技的区别,君可知否?”

“啊,这个……”

“观君之气象,他日也是为将之人。若只知搏杀,不识大道,最终也只是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小人这里有一部兵书,乃早年游学所得。故燕大将秦开所遗,君不妨试读之?

若能领悟一二,再与小人争辩。

若不能领悟……哈,恕小人尚要读书,实在是没有时间。”

言下之意就是说:你先读一下兵法吧,否则我连和你辩论的兴致都没有,差距太大了。

灌婴被蒯彻几句话憋得脸通红,却是有火发不出来。

那边蒯彻一脸真挚的从褡裢里翻出来了一卷木简,郑重其事的递给灌婴。

刘阚在旁边直笑得肚子疼……

什么叫做差距?这就是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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