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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徒(38)

吕翁的火气,腾地一下子就窜了起来。

“我去找那小杂种去……我吕家自认待他不薄,为何要把我儿打成如此模样?”

吕雉从头到尾,一直冷冷的看着那吕泽演戏。见吕翁暴跳如雷,她呼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爹,做人要有良心。你现在去找阿阚,只怕要去牢狱中寻找了……大哥,你休要在这里血口喷人。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你的错。若非你眼红阿阚理了战功,和人在酒肆中辱骂阿阚,怎么会有人找你的麻烦?那老秦人最讲袍泽之情,没有在牢狱中折磨你,已经算你命大。”

吕雉这一发怒,吕泽立刻闭上了嘴巴。

吕翁说:“阿雉,你哥哥被那小杂种打成这样子,你还替他说话?”

吕雉冷笑道:“爹,你要弄清楚。阿阚这是在救他……如果不是阿嬃不懂事,偷偷的跑去找阿阚求救,大哥只怕是现在还呆在牢狱里面,过些日子就要被输作戍边,到时候生死两难。

你不让大哥去奉召,对外说他的腿断了。

现在,他的腿的确是断了……旁人就算是要说闲话,也怕是没有办法。阿阚打断他的腿,是救他,不是害他。而且,阿阚怕也是要招惹上麻烦。您以为,官府的人,会这么放过他?”

吕翁冷静了下来,也就明白了这其中的玄奥。

只是,他感觉很没有面子。自己出面求爷爷告奶奶都办不成的事情,居然被刘阚轻易的做到了。

不过,就算是他要救吕泽,也用不着这么狠吧。

“姐姐,阿阚他……不会有事吧。”

想是受了吕雉的责骂,吕嬃也明白了其中的原委。这时候,她可不再为吕泽担心,而为刘阚担心起来。同时,这心里有着无比的自责。如果不是她去找刘阚,刘阚也不会这样冒险吧。

如今,不晓得阿阚会不会有事!

第三十章 - ~宝剑锋从磨砺出(二)~

刘阚、任敖、唐厉三人,静静的跪在县署堂上。

任嚣黑着脸,看着眼前的三个人,似乎非常的生气。两边,萧何与赵佗肃手站立,一言不发。

“阿阚,你好大的胆子!”

任嚣指着刘阚,怒道:“竟然跑到了牢狱中闹事。你莫不是认为,立下了些许战功,就可以为所欲为?”

“小民不敢!”

“你还不敢?”任嚣强压着怒火说:“那吕泽逃避征役,乃是事实。依照律法,当输作戍边三年。你可倒好,视我大秦律法如无物,打断了吕泽的腿也就罢了,还跑到我这里为他求情。刘阚,我告诉你,你的战功我还没有上报,就凭你所犯下的事情,处以极刑也不为过。”

刘阚沉默了一下,“小民甘愿伏法!”

“那你可知错?”

“小民知错!”

“可后悔?”

刘阚咬紧了牙关,沉默了片刻,轻轻摇头道:“小民并不后悔。小民的娘从小就教育小民:做人当有感恩之心。大丈夫做事,有所为有所不为,然义之所在,虽死无悔。吕家曾与小民一家有活命之恩,小民重伤时,更未曾弃之路旁。小民觉得,这份恩情,小民必须偿还。”

说这番话的时候,刘阚有些心惊肉跳。

他不后悔吗?不后悔是假的……事实上,如果不是阚夫人,他根本不想出手解救吕泽。

可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后悔也没有用。刘阚在搏,既然阚夫人都能有这样的观念,那么任嚣呢?法无外乎情与理二字,虽然自己触犯了律法,可说不定任嚣也会因为此而网开一面。

偷眼扫去,任嚣依旧面沉似水。

可是刘阚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任嚣眼中那一抹赞赏之意。

任嚣说:“刘阚,你虽重情义,但怕是人家并不领情啊……萧长吏,那吕泽已经被送去了吗?”

萧何连忙回答:“已经送回去了!依照大人的吩咐,小吏挑了他的脚筋。就算是伤势好了,后半辈子也只能是个瘸子。不过,吕泽似乎并不领情,一路上都在咒骂刘阚,说他忘恩负义。”

刘阚抬起头,向萧何看去。

萧何也正好向他看过来,微微一笑,似乎别有深意。

任嚣说:“如此,倒也不算违背律法……刘阚,你可听到了?吕家人,似乎并不感激,你现在可后悔?”

刘阚正色道:“施恩不求报!小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他会感激我。小民只求问心无愧,后悔一说,更无从谈起。大人,这件事乃小民一手所为,与任敖唐厉二人无关,还请大人明鉴。”

“大人,此事是我出的主意,怎能无关?”

任敖也跪行一步,“大人,小人奉命守护牢狱,却未能护得犯人周全。若非小人放行,阿阚也进不得牢狱。此事实乃小民之错,若要责罚,小民甘愿伏法。还请大人宽恕阿阚一二。”

若在后世,遇这样的事情,周遭的人只怕是恨不得把自己洗的一个干净。

刘阚万没有想到,唐厉任敖两人到了这一步,仍然愿意分担自己的罪责,这心里感动万分。

这就是古人所说的义字当头吗?

任嚣沉默了,看看堂上三人,扭头问道:“佗,这件事……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罚?”

赵佗微微一笑,“吕泽因断腿未能奉召,如今看来乃是事实。任敖守护牢狱不力,乃失职之罪。念其初为小吏,不懂得规矩,当处以谇(音sui,四声)刑,大人以为,此判决如何?”

所谓谇刑,辱骂、劝责之刑。

需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责问,并当众悔过。这种刑罚,多是针对官吏而行,用在任敖身上,倒也妥帖。相比较其他刑罚,谇刑虽然说是最轻的一种,但同时却对犯人的精神是一种摧残。

不过,若你心中无愧,也就不会在意。

任嚣想了想,“甚好!那唐厉呢?此人心怀狡诈,怂恿他人乱法,又该处以什么样的刑罚?”

“唐厉怂恿刘阚伤人,但念其从犯,当处城旦六个月。每日罚作,不得少于两个时辰。”

所谓城旦,就是寅时起床,开始修筑城墙,而且食宿自理。相比输作动辄两三年的处罚,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任嚣也不看刘阚,点头赞成说:“唐厉,将你罚作六个月,你可愿伏法?”

“小人,甘愿伏法!”

“刘阚!”

任嚣最后念到了刘阚的名字,“你可知道擅闯牢狱,伤人身体,依照秦律,当处以输作三年?”

刘阚激灵灵一个寒蝉,伏地不敢出声。

片刻后,任嚣又说:“不过沛县城墙,急需人修缮……恩,格掉你公士之爵,免去输作之苦。原地罚作,为期两年。两年之中,每日不得少于三个时辰,而且必须要将东墙修缮完毕……

刘阚,如此处置,你可愿伏法?”

‘公士’,是秦国二十等军功爵中,最低等的爵位。但即便是最低等的爵位,也与庶民有本质的不同。不但可以享有国家给予的岁俸,约五十石。同时还能获得一顷良田,一所宅院,一个仆人。大致上来说,只要是享有二十等爵的爵位,哪怕只是‘公士’,也可称之为‘士’。

士,在这个时代,那可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别看吕翁富庶,可终究还是一个平民,配不上‘士’这样的称呼。

刘阚斩首王陵,可有一爵军功,虽未公布,但已经被认可。没想到,这一下子又变成了平民。

心里不由得苦笑,不过刘阚也知道,任嚣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他读过秦律,自然知道秦法之中,有‘功是功,过是过’的说法,功过不能相抵。两年城旦罚作,任嚣已经是手下留情。否则给他来个输作的话,三年下来,天晓得还有没有命在。

还能说什么呢?

刘阚叩首道:“小民甘愿伏法!”

“滚出去吧……”任嚣似是非常不高兴,站起来一挥手,骂了一句后,转身走进了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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