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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归墟(33)

明茉大病初愈,被母亲从未见过的严厉吓呆了,一直被扯到了门边。罗袖夫人推开了试图阻拦的凌,一把推开了大门:“你来看看!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

紧闭的府邸大门开了,腥风席卷而入,令人欲呕。

明茉惊骇万分地睁大眼睛,紧捂着嘴不让自己惊叫出来——帝都昏暗的灯光下,道路两侧树下全部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尸首!无数人被绞死在道路两旁,一排排尸体在夜风里前后摇摆,惊起夜枭阵阵,冷风习习。每一架绞刑架上都停着一只黑翼的鸟灵,尖尖利爪上抠着死人的心脏,鲜血淋漓,发出叽叽的刺耳冷笑。

那条尸首之路在黑暗里绵延,通往讲武堂方向。

“你想见的那个人就在那头。”罗袖夫人冷冷看向女儿,“你尽可去见他。”

贵族少女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死亡景象,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道路的尽头隐隐有灯光——是那个人独自坐在讲武堂里,深夜未眠么?他……他现在在想什么?在做什么?愤怒和惊惧从心头涌出,她只想走到他面前,当面问一问他为什么要杀这么多的人,为什么要做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明茉一咬牙冲出了门去,沿着尸首林立的路往前奔去。

凌想要随之追出,然而罗袖夫人抬起手摆了摆,阻止了他。

“不用。”她低声说,声音疲惫,“我很了解茉儿……这个丫头没有走完这条路的勇气——她会回来的。”

“凌,你先回凌波馆去休息。”罗袖夫人回身往大厅走去,吩咐,“族里还有事要商量,我晚一些再过来,你先睡吧。”

“好。”凌轻声笑了一笑,手指轻轻划过她的手背,“别太辛苦。”

她侧首对他笑了笑,难掩疲态,眼角细纹尽现。

季航一直站在大厅台阶上看着这对母女,眼神闪烁,手渐渐握紧。

“夫人,止步。”在她走到阶下的时候,他忽然抬手阻拦了她,声音低沉。

罗袖夫人一惊,抬头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栽培出来的优秀子弟——相处多年,她不是不明白:季航这样的语气,往往意味着某种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今日,破军有令:三日内,凡是向一族族长挑战并获胜者,便可以继承对方的一切!”季航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手拦在前方,声音逐渐变得冷硬。

罗袖夫人全身一震,抬头看着阶上的年轻子弟——季航站在那里,眼神锋利雪亮,手里紧握着军刀,毫不犹豫地逼视着她,杀气隐隐。

“那么,”她极力控制住声音,低声,“你要杀我么?”

季航没有回答,右手的军刀铮然跃出刀鞘,在冷月下闪过一抹冷光。

“你要杀救了你和你母亲的恩人么?!”罗袖夫人没有后退,扬起了头,厉声叱喝,“铁城来的脏孩子!莫非你忘了被欺凌的时是谁保护了你,在死亡和贫困逼来时是谁救了你?——现在,你竟然敢恩将仇报,杀死一直以来扶持你、善待你的人么?”

“喀”,白光一掠而至,停在她的颈部。

声音嘎然而止,颤动的白皙咽喉上悄无声息地流下了一行殷红的血。罗袖夫人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对她挥刀的人,喃喃:“你、竟敢真的……”

“我恨你。”季航的刀尖还停在她颈侧,喘息着喃喃,脸色苍白——那一刀只差一分便可削断她的血脉。他看着那个丰艳的贵妇,声音渐渐发抖:“我恨你!这么多年来我努力的做事,一点差错也不敢出,只希望能成为你最重要的人,能被你、被全族认可——可是、可是为什么你…你却偏偏去宠爱一个鲛人奴隶!”

“连一个鲛人奴隶都比我重要!”季航的眼神里渐渐透出光来,压抑多年的愤怒在燃烧,“你这个放荡的女人,逼得我不得不去和一个鲛人奴隶争宠!我恨死你了!”

“啪!”罗袖夫人脸色煞白,忽地扬手甩了他一个耳光。

“无耻!”她再不畏惧那把架在脖子上的刀,冷冷看着这个族中年轻才俊,“你这个忘恩负义、心怀龌龊的孩子,当初我就该让你饿死在铁城里!”

季航被打得怔住,捂住脸喃喃:“姑母……”

“你说得对——现在这种情况下,你当族长的确比我合适得多。”罗袖夫人淡淡开口,回过了头,将另一侧未曾受伤的脖子转向他,“不用等到明日了,你现在就把我杀了,自己当族长去吧——我相信堂上那些族里的长老也不会反对。”

季航脸色苍白,往后倒退了一步,手里的军刀再次举起。

刀尖上,一滴殷红的热血正慢慢变冷。

“主人,收手吧。”清晨才看到主人返回,金色的迦楼罗悬浮在帝都上空,机舱里有女子柔和的声音,怯怯地劝告,“五天之内,您已经杀了……”

“闭嘴。让我睡一会。”云焕漠然叱道,在金座上闭目养神——在地面上,那些人哀嚎得让人睡不着,非得回这里休息才行。

“是。”潇不敢拂逆,沉默了下去。

“内丹炼的如何了?”云焕疲倦的开口,“那么多的魂魄,应该够了吧?”

迦楼罗颤了一下:“差不多了……所以,主人,请您不要再杀了……”

“要尽快。”云焕睁开了眼睛,看着炼炉的方向——那里,炽热的火还在熊熊燃烧,火中依稀有魂魄挣扎痛哭的声音,一颗赤红色的珠子渐渐成形。

没有人知道,熔炉内正在炼着上万新死的魂魄,为这架庞大的机械提供最强大的动力!

魔之左手,可以从毁灭中汲取力量,可以在盛大的死亡里获得新的提升。

云焕结了个手印,炉中的红莲之火猛然一跃,燃烧得更为旺盛,那些不绝如缕抽取上来的魂魄在炼炉中如同冰雪消融,然后渐渐凝聚成一颗红色的内丹。随着炼化的不断进行,迦楼罗外壳上金色的光华越来越盛,在初晨的日光下几乎夺去了太阳的光彩。

“很快就要和空桑海国开战了。”云焕低声开口,眼底有杀气,“必须尽快准备!”

“是。”潇低声,“主人。”

“数十万人的血,难道还抵不过区区一颗如意珠?”云焕唇角露出冰冷的笑,“潇,你会成为云荒空前绝后的武器——我真为拥有你而骄傲。”

迦楼罗再度颤抖,潇无法回答,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不……不,主人。对我而言,这样……实在是太痛苦了。

请收手吧。

小憩醒来,已经是午后。

云焕从迦楼罗回到讲武堂的时候,发现已经有好几位年轻将领簇拥在了堂下等待,个个手里提着滴血的首级,相互交头接耳,神色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他只看得一眼,唇角便露出一丝笑意——那道命令传得真是快……这些获得出头机会的年轻人看来已经等不及,在昨晚就迫不及待的回去,对自家族长动手了。

“少将!”看到他下来,所有人都单膝跪地托起了首级,“我们完成了您的吩咐!”

“哦……动作都很快嘛。”云焕看着那些一夕叛逆长辈的年轻人,冷笑,“很好,那么你们现在就是当家的族长了——那些人以前所有的权势金钱美人,全部都归你们所有!”

“谢少将!”那些年轻勇武的战士满脸喜悦,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不过,”云焕阖上眼,轻声吐出一句话,“你们也要能活过这三日才行。这几日,肯定会有更多更年轻更勇武的人要求同你们决斗,夺取你们目下的地位。”

“……”所有人霍然沉默下去,吸了一口冷气。

“退下吧。”他挥了挥手,“三日之后,再来确定各族新族长——祝你们平安。”

那些刚刚收割了首级的年轻战士纷纷往外走,眼神之间已经带了深深的不安和杀意,彼此之间更不发一言。在所有人快要退完时,云焕却叫住了最后的那一个,冷冷:“季航,你怎么是空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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