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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辟天(66)

"属下本来昨日得了文鳐鱼传讯,当晚就想赶来--只是……"碧顿了一下,终于开口,"只是部中有同僚背叛,事发突然,所以耽误了一夜。还请海皇见谅。"

"背叛……"海皇喃喃念着这两个字,语气却有些奇特,"复国军里,也有叛徒么?"

苏摩笑了笑,但却并未流露出什么,只是顿了顿,继续话题:"碧,我听如意夫人说,你是复国军里级别最高的间谍,立下过很多大功--包括前几日靖海军团围攻大营,也多亏事先得了你的情报,才不至于全军覆没。"

"是。"碧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承认。

"那么,这一次,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苏摩的声音终于从黑暗里移动过来了,走到她面前来, 那一瞬,碧看到了他的脸,忍不住的发出了低低的惊呼--那样的容貌如闪电一样照亮了昏暗的室内,宛如天神降临。

这,就是传说中的海皇血脉?

她还没来得及从惊讶中回过神,苏摩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伸出手,将一串东西垂落在她眼前--那是一串十枚戒指,款式奇特,每一个上面都系着一条引线,相互交击着发出轻响,在昏暗的室内折射出美丽而鬼魅的光华来。

他伸出手,吩咐:"帮我把这些东西,镶嵌入指定的地点。"

"是。"碧并没有好奇,只是接受了这个命令。

"从铁城的南正门明德门开始,穿过皇城直抵禁城的承天门,沿着朱雀大道,每一个十字路口的中心位置埋下一个,"苏摩低下眼睛,静静的吩咐,"今晚子夜之前完成。"

"是。"碧微微弯了一下腰,领命。

"去吧。"海皇松开了手,戒指掉落在碧的手心--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引线垂落在戒指后面,拖出丝丝缕缕的光。

碧没有多话,只是用双手捧起银戒,往后退了一步:"那么,属下告退。"

她走到了门边,忽然听到海皇在后面问了一句:"碧,我看到帝都的东北角上有血红色的结界--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碧站住了身,恭谨的回答:"禀海皇,东北角是圣女云烛居住的含光殿--大约是因为元老院想要诛灭巫真一族,从而遭到了云家抵抗。"

"云家……"苏摩在黑暗中沉吟--是桃源郡里曾经交手过的云焕么?帝国军队里唯一一个可以和他一战的少将……海皇不由微微冷笑起来:沧流帝国真的是国运将尽了吧?动乱将起的时候,居然还要将难得一见的精英诛灭!

"为何族灭云家?"然而,却是另一个声音终于按捺不住,蓦然开口。

碧大吃一惊: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小心翼翼地查看过周围,但居然没有发现这个黑暗的房间里居然还有第三个人!这个人……居然消弭了存在感,让她毫无知觉?是谁?

她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抬起眼请求海皇的指示。苏摩望向黑暗里,似乎也在诧异为何对方会忽然开口,但终于是点了点头,示意碧如实回答。

"因为前几日星象有异,元老院担心破军会带来极大灾难,故此先开了杀戒--"碧低声回禀,看到黑暗里居然还有一个白衣的女子,正在倾听着她的回答,"当然,这也只是一个借口。十巫相互倾轧已有多年,其中有人想找机会灭了新兴的巫真一族"

"是么?"那个声音微微一颤,喃喃自语,"云焕……被倾轧了么?"

"是的。"碧低声回答,"云焕少将回来后受到了军法处分,下狱拷问后已成废人,但元老院还想斩草除根--所以,目下巫真云烛正在极力阻拦军队冲入府邸。"

苏摩点了点头,看着窗外的红光:"巫真具有如此大的灵力,也是罕见。"

"那,应该是出自于智者的传授。"碧低头回答。

"智者……"苏摩眼神微微一变,抬头看着暮色中高耸入云的白塔--那是这个帝国的主宰么,也就是他们此行的最终目标……巫真如今展露的术法已然高深,那么,白塔顶上的那个人,又该具有怎样的力量?

"去吧。"终于,他没有再问什么,挥了挥手,"子夜时分,等你的消息。"

"是!"碧退了出去。

在她退出后,房间内又陷入了沉默。苏摩看着夕照中的白塔,仿佛回忆着什么。而他身后的黑暗里缓缓浮出了一个白色的影子,那个纯白色的女子锁着眉,仿佛有某种忧虑,定定望着含光殿方向。

"云焕,是我同门师弟。"终于,白璎开口了。

"但他是沧流帝国的军人。"苏摩冷冷回答,。

白璎不再说话,只是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光剑--银白色的剑柄上刻着剑圣一门的表记,小小的星辰正在闪着光,标示着她当代剑圣的身份。剑圣门下千百年来同气联枝,守望相助。而如今,她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同门陷入绝境?

"碧说他已成废人,"白璎低声,语音有些微的颤抖,"他是慕湮师傅的爱徒,如果师傅在天之灵知道了,不知道会……"

苏摩转过眼看着她,冷诮:"你不会想去救他吧?"

白璎低头,默不作声。她和那个同门师弟只是陌路,百年来也只得在师傅灵前的一面之缘,此外的所有时间里,他们便是为了各自国家而战的对手了--然而一想起在古墓中,那个冷酷军人埋首水中无声恸哭的模样,想起他是用怎样的眼神仰望着死去的师傅,她只觉心底有波涛翻涌。

那样深藏隐忍的感情,几乎可以洞穿大地般坚厚的岩石,却又是如此无望--因为不知道如何表达,所以从不开口;也从未真正的明白、到底自己在奢望着怎样一个结局。

于是,就在寂静的暗涌中,隐忍了一生。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是如此深切地理解了自己这个同门师弟。难道此刻,她却要在咫尺的距离内,眼睁睁地看着那羽白鹰折翅而坠?

"不。"然而沉默许久,她终于还是挣扎着做出了最后的回答,声音冷定--

"我必须,先去做完要做的事情。"

暮色初起的时分,飞廉回到了府邸上,看到碧已经准备好了晚餐。

"饿了么?"她没有问他白日去了哪里,只是温柔地递过了筷子,"吃吧。"

"好丰盛啊,今天怎么有时间大展手段了?"他坐在桌前,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十八道菜肴,失笑,"今天难道是什么节日不成?"

碧微微笑了笑:"不是。只是想着你这几日太过劳顿,想给你补补身子。"

她的笑容里隐约带着某种凄凉,然而坐在身侧的人没有发觉。飞廉满心喜悦地举筷,一边吃一边夸奖。吃了几筷,忽地感觉席间冷清许多,想起少了哪一个人,他不由隐约有些不安:"碧,我今天出去找了一天,还是没有晶晶的消息……我怕是……"

"不会有事。"碧微笑着,夹了一筷子翡翠鱼到他碗里,柔声安慰,"那么一个小孩子,与世无争的,又不比云家姐弟--谁会把她怎样呢?"

她巧妙地把话题带开,飞廉果然就忧心忡忡地抬头看了看含光殿方向,担忧起另一件事起来:"是啊……含光殿那边,看来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唉,如果再不找出一个方法来救他,云家就真的死定了啊……"

碧无语,只是沉默地替他倒了一杯酒--对于云家,她向来甚少有好感,此刻也不想勉强自己说什么。飞廉没有喝,只是看着满桌佳肴,出了一会神。

"碧,我出去有点事,"他霍然长身而起,"你自己吃吧。"

"嗯?"碧有些吃惊--难道,又是要去找人商量如何营救云焕么?她想劝阻,却不知从何开口。飞廉走到门边,顿住了脚步:"对了……今晚我可能不回来了,你先休息吧。"

碧看着他,仿佛想看出这个和自己朝夕相处的贵公子到底做了一个什么决定,然而飞廉并未再解释一句话,抓起披风和佩剑,冲进了夜色,随即消失。

她松了一口气,装颓然坐下,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肴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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