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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辟天(61)

"连巫彭元帅也进不去,"季航眼里有敬畏的神色,"元帅亲自试了一次,同样被击退--于是便什么话也没说的回去了,只是令我们严守着,不许里面人出来。"

飞廉和明茉交换了一下眼神,均有惊喜交集的表情--连帝国的军神,巫彭元帅也无法打开?神殿里的云家姐弟,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建起了如此神奇的屏障?

"可能是巫真从智者那里得到了某种神奇的力量吧……"季航喃喃,若有所思,"这回的事情,可有点麻烦啊。"

"啊……那就太好了。"不由自主地,明茉脱口低呼了一句。

季航顿住口,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明茉,你可以放心回去了吧?--你这样的跑出来,姑母大人一定会很担心呢。"

明茉骤然红了脸:原来,既便她拉着飞廉做幌子,表哥也早已看穿了一切。

季航对着飞廉微微一抱拳:"飞廉兄,今日一晤,深感荣幸,希望日后多多亲近--在下军务在身不便多言,两位还请自便了。"

"季兄请便。"飞廉回礼,知道再呆下去也已然无意义。

他拉着明茉从军队里走出,后者还是恋恋不舍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猜测着含光殿里姐弟三人如今的情况,禁不住地担忧。

"好了,我先送你回去。"飞廉在人群外站住了脚,"你家里人一定着急了。"

明茉一怔,脸便是红了红--一早听了消息心急如焚,顾不上梳洗便冲出去找他,如今头发蓬乱脂粉未施地在街上乱跑,看上去定然十足的狼狈吧?

"很丑?"毕竟还是爱美的女孩子,她急急掩面。

"不。"飞廉微笑起来,安慰,"很美--帝都小姐里没一个能比得上。"

明茉双眉一蹙,怒:"你笑话我!"

"没有。"飞廉正了脸色,"明茉小姐善良勇敢不娇气,和我原先想象的很不一样。"

明茉眼睛一亮,显然也是很高兴听到未婚夫婿的夸奖,脱口而出:"你也和我原先想象的很不一样呢!--原来我还以为你只是个纨绔子弟酒囊饭袋而已。"

飞廉看着笑靥如花的少女,微笑着接受赞扬,感觉多日紧绷阴霾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所以啊,"快到了府邸门口,明茉停了下来,眨眼一笑,"说不定我们成亲后,还真的可以好好相处呢。"

成亲?飞廉忽然就愣了一下--对了,他居然忘记了这个女子从未否定过这门婚事。

她显然比自己更清醒,就算一路在为云焕奔波,却也明确地知道这一门婚事事关重大,不是她一个人可以任性的去决定是否接受。她并未打算背离家族来争取自己的自由和幸福--然而,他呢?他却是下过了决心,不再接受这门婚事!

可是……如果遭到第二次退婚的话,对这个女孩来说,也实在太残忍了一些吧?

"明茉小姐,你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女子……能遇到你是我的福气。可是,对不起,我……"飞廉抬起头,迟疑地开口,"已经有了碧……所以对于这一门婚约,我其实并不打算接……"

他尽量把话说的委婉,然而明茉站在台阶上怔怔看着他的身后,仿佛已经明白了什么,一边听着,一边脸色已然开始变化。

"不用再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她的脸上隐隐有怒气聚集,忽地冲口而出,截断了他的话,"你跟我说有什么用?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你自己去和你叔祖我母亲说个清楚!--早断早好,拖拖拉拉算什么男子汉?"

飞廉被她忽然爆发的怒气惊住。少女怒气冲冲转过身去,拉开了门,脸上难以自禁地流露出一种受辱后的愤怒,顿住脚,留下最后一句话--

"反正,我也不想和一个鲛奴争宠!"

重重关上门,她靠在门上,急促地喘息,感觉心里的厌恶和愤怒层层涌上来--是报应么?高贵而放荡的母亲被鲛人所迷惑,离弃了他们父女,给整个家族蒙上如此羞辱;而多年后,她的女儿却被一个鲛人抢去了未婚夫!

真肮脏……真肮脏!

她就是一生不嫁,也不会让自己沦落到要和鲛奴分享一个丈夫!

门在眼前重重阖上,飞廉回过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绿衫女子。

"碧。"他微微地笑了起来,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你都听见了?"

碧却侧过脸去,身子微微发抖,似在极力掩饰内心翻涌的感情--她本是担心他的安危,随后跟了出来查看,却不料听到了这样一番决裂的话。

"你看,"飞廉微笑着走下台阶,将手放在她肩膀上,低下头看着她,温柔地低声,"现在,你不必再担心什么了。"

碧低着头没有看他,肩膀微微发抖。忽然,泪水就簌簌落到了尘土里。

四门紧闭,含光殿里,是死一样的寂静。

殿里帘幕低垂,供奉着的神像下烛光如海,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组成了一个光芒四射的六芒星形状。超出一般火焰该有亮度的光从那些供奉神的烛阵中射出,弥漫在室内,仿佛在吟唱中凝成了有形有质的东西。

这些凝固的光是血红色的,分成四束从四面窗中穿射而出,牢牢的抵住了了庭院四边的四扇门,无论外面如何推撞,尤自巍然不动。然而每经受一次剧烈的撞击,神殿里那些烛火就会应声发出奇异的抖动。

一袭白衣在烛海中翩芊旋转,宛如一羽白鹤。

云烛闭着眼睛,手心结印,嘴里吐出奇异的吟唱,整个身体居然虚浮在半空,凌驾于那个光之阵上空。随着不停止的吟唱,手指风一样地点过那些烛盏,手扬处,那些微弱下来的烛光便再度亮起。

三个时辰之后,外面的撞击声终于停止了,应该是奉命攻入的军队暂时偃旗息鼓。

就在这一瞬间,云烛身形一顿,颓然坠向无数的火焰。

"姐姐!"云焰终于忍不住惊呼出来,扑上去抱住了姐姐。她已经心惊胆战地看了半日,此刻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的紧张和恐惧,抱着失去知觉得云烛嘤嘤哭泣起来,全身发抖。

云烛脸色雪一样白,手无力地垂落,洁白的广袖上有血迹慢慢渗出。

云焰连忙解下衣带,替她包扎手上的伤口,却发现那些伤口极小极深,位于十指的尖端,仿佛有锋利的长针从指尖瞬地扎入,直抵血脉。

"姐姐……"云焰怔怔地看着,明白过来,忽地侧首看向那些如海的烛光。

--血红色的烛光下,银质的烛盏内,盈盈盛着的却是殷红的血!

姐姐……姐姐是在用自己的血,施行可怕的术法,以阻挡外面那些冲进来的军队?!云焰惊骇地看着,手剧烈地发起抖来,止不住从唇角吐出了一声尖叫。

"云焰……我没事。"被那一声尖叫惊醒,云烛悠悠醒转,支撑着坐起,将幼妹揽在怀里,"我跟了智者大人几十年……咳咳,不是白跟的……有智者大人亲自传授的术法,他们、他们没那么容易进来的。"

"嗯……"她怯怯点头。

外面又传来了军队急速的跑动声,似乎在上一轮闯入不成后,又有新的策略出来。

云烛却是出乎意料的冷静。走到神殿的门边,侧过头,静静地听着外面的每一种声音:风里有奇特的鸣动,仿佛有巨大的鸟类在空气中穿行,逐渐的逼近。这、这难道是……

"御前侍卫队散开!协助钧天部,进行上方降落!"有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决断而凌厉,带着多年来挥斥方遒指挥若定的气势。

--巫彭大人?云烛怔了怔,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容里有悲哀也有骄傲。

"姐姐?"云焰吃惊地看着她。

"居然逼得那个人,出动了征天军团呢……看来,我给他带来了很大困扰吧?"云烛喃喃,在烛光中仰起了脸,极力抑制住眼里渐渐充盈的泪水,"真是想不到啊……我这一生,居然还可以和堂堂一国元帅对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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