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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辟天(56)

冶胄只觉的全身沁出冷汗,下意识地贴墙倒退了一步,迅速躲回了阴影中。

——今日这样的行为,如果被帝国发现了,便是死罪!

冶胄躲在街角的阴影里,看着那两个人脚步缓慢地穿过了十字路口——他们一先一后,走得极其缓慢,冶胄原本有足够的时间逃走。然而他一动不能动,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个人的动作,看到一道又一道光在暗夜里燃起又熄灭。

这……这是什么东西?是最新的武器么?

这两个人,居然能赤手就发出火焰和光束来!

“嗯?”其中一人忽然停住了脚步,头也不转地低哼了一声——冶胄的心跳的厉害,然而脚步却无法挪动。不可能……那么远又那么黑,他怎么能看到自己呢?

“杀了吧。”那个蓝发的夜行者喃喃,竖起了手掌,一道极细的光忽然间割破了黑夜!

唰的一声,冶胄只觉得呼吸一窒,眼前忽然一片空白,整个人失去了重量。

“叮”,轻轻一声响,他重重跌落在地上,呼吸又重新开始继续。

“苏摩,住手。”那个银发的女子在千钧一发之时挥剑斩断了那一根细细的光线,轻声劝阻,“这不是沧流的士兵。”

“可他看到了我们。”苏摩冷冷,“会告密。”

“那就消了他的记忆——”白薇皇后反驳,“或许,我们早该使用隐身术。”

苏摩眉间已经凝聚起了怒意:“开什么玩笑!和这个该死的九障抗衡之余,还有力量同时使用别的术?”

“所以说,我们只有夜里避开人上路。”白薇皇后坚持,“可他只是个普通匠人,消除他的记忆即可,何必杀人。”

她俯下身,将手按在了冶胄的眉心。

她的手是如此的冰冷,让冶胄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惊惧的往后退缩。然而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他忽然间便有一种恍惚感——这、这是谁?真是象啊……这种气质,这种感觉,为什么竟有些象他深心里倾慕了多年的那个人呢?

云烛……那两个字仿佛迅速安定了他的心,他在昏迷前的一瞬失去了恐惧。

“这个人,似乎认得我?”在接触的瞬间感觉出了对方的情绪变化,白薇皇后略微吃惊地喃喃:他在说“云烛”——是巫真云烛么?她心里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抬起头望着暗夜里的白塔,眼神微微变了变。

白薇皇后直起身,忽地看到了对方手里的一卷东西,脸色一变:“营造法式?”

苏摩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个工匠手里的东西,用引线遥遥翻页,冷笑起来:“普通匠人?普通匠人会带着迦楼罗的制造秘笈么?”

不过他并未再度流露出杀气,只是翻了翻,便将那本书扔了回去,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走吧,让他们去折腾好了——没有了如意珠作为力量的来源,迦楼罗是无论如何也飞不起来的,我倒想知道他们用什么作为力量之源来驾驭那个机械?”

他从袖中摸出了那一颗宝珠,纯青色的光华在手中流动,帝都夜风一瞬都变得湿润。

将灵珠握在手里,苏摩仿佛闭目感知着什么,神色沉静。

龙……现在,你在做什么呢?

镜湖底下那一场大战,是否已经结束?

在海皇握紧如意珠的刹那,镜湖底下发出了一声悠远的龙吟。

战后的废墟上,无数鲛人正在清理着战场,忙碌而有序。巨大的龙逡巡于子民的头顶,却显得心神不安,不时的仰头看向水面——有某种预感,水面上那座城市里正在发生某种不祥的事情。

那种预感仿佛继七千年前星尊帝发动血战后,那种杀戮的力量又一次重新觉醒!

海皇……你不顾一切的去了那个帝都,此刻,又在做什么?

如意珠是联结龙神和海皇的纽带。地面上的黑夜里,海皇将灵珠握入手心的那一刹,仿佛有了某种沟通,盘旋在大营上空的龙神忽地抬起头,望着水面吐出了一声叹息。

不好!这种预感……那个在暗夜里前行于帝都的人,只怕是……

龙吟令所有鲛人战士都一惊,单膝下跪。复国军的统领炎汐和长老们从帐篷里走出,恭谨的俯身在高台上,等待着神的旨意。然而,龙神只是看了头顶一眼,复又沉默下来,片刻后仿佛做出了一个决定,巨大的金色尾巴一摆,旋即消失在镜湖深处。

“我必须离开……这里就交给左权使了。”龙吟消失在水里。

“龙神!”长老们失声惊呼,眼看着骤然降临的神袛又骤然离去。

日前沧流帝国的靖海军团围攻镜湖大营,那一役声势之大,兵力之猛,简直前所未有。一战后复国军伤亡惨重,如果不是得到空桑人的支援、可能已然全军覆没。那一场大战接近尾声的时候,龙神忽然从天而降,咆哮着操纵水的力量,在瞬间形成了类似“天眼”的巨大漩涡,将残余顽抗的沧流军队一刹击溃。

无数的鲛人战士看到了这梦幻般的一幕,纷纷俯身在地,仰视着头顶盘旋的金色巨龙,发出了千年期待后的惊喜呼声。

——然而,微微令人失望的是、海皇并未随着龙神一起返回。

他们的王……在这个时候,又去了哪里?

那个黑衣的傀儡师,有着无比强大力量和无比黑暗心灵的王,为何总是独断独行,从不顾及子民和族类?

镜湖的中心,却是没有一滴水的。

奇异的光笼罩着水底,虚幻的结界下浮动着一个虚幻的城市,恢宏而广大:城墙、城门、街巷、宫殿历历可见,和地面上的伽蓝帝都宛如孪生,如雾气一样隐约可见却不可触摸。

“啊……太无聊了!”城门口抱膝坐着一个少女,喃喃的自语。

“太无聊了太无了太无聊了!”她终于大叫起来,“臭手!你到底好了没有!”

无数的鱼类在她身边游弋,看她半天不动,小心翼翼的靠近,用小小的嘴巴在她的肌肤上啜来啜去,弄得她咯咯直笑。然而忽然间爆发的这一喊,让一群鱼刷拉一声游开。

“那笙姑娘,不要心急。”忽然间水流有了异常,有人轻声安慰。

那笙不抬头也知道,是那位美丽的赤王又过来看她了——这些日子以来,除了炎汐会从远处的镜湖大营偷偷来陪她一会,也就只有红鸢才会来理睬她。

“那个臭手,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把身体拼回去啊?”她不耐烦地抬头,问红鸢,“我在这里坐得屁股都痛了!无聊死了……水底除了鱼什么都没有,你们的那座城市我又进不去!——我想早点去叶城,不想再呆坐着了!”

“皇太子殿下还在恢复中。”红衣的女子低头笑着回答,好声好气,“那笙姑娘,稍微耐心等一下吧——也不知道为什么,殿下这次只是出了一剑、却衰竭得厉害。”

想起了那一日真岚那一剑,那笙颤了一下:“嗯,那一剑实在吓人……”

那笙郁闷地伏下了身,抱着膝盖,无聊地摇晃着身体:“我……我总是觉得害怕啊!那个时候的臭手…变得不象他了……反而象…象……”

她努力回忆着,忽地抬头,眼神惊惶:“象我在那面镜子上看到的东西!”

“那面镜子?”赤王吃惊的反问。

“嗯!”那笙不再摇晃身体,全身紧绷,睁大了眼睛,“你不知道,在星尊帝地宫的寝陵里有一面镜子!我……我在那个镜子上……看到了……看到了……”

她迟疑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身体软了下去:“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赤王诧异的看着这个佩戴着皇天的少女——一直以来,她都不知道为何只能和帝王之血呼应的皇天神戒,居然会接纳了这样一个异族少女。看来,这两者之间,的确也是有着深厚的宿缘吧?就如她居然可以进入星尊帝的寝陵,看到一切一样。

那笙继续喃喃:“不过那个时候,臭手一定也看见了吧……所以脸色才会变得那么难看。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拉下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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