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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辟天(55)

“是九障么?”苏摩低声问,靴子踏出,已然站到了第一个十字路口的中心点。

他忽然间凭空侧身,单手探出,按上了地面——他的指尖有无形的光激射而出,瞬间透入了朱雀大街和延平巷交叉的中心点。苏摩的手指迅速地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将中心点圈入其中,倒转手掌平拍其上,低喝:“破!”

在他手掌拍上地面的刹那、整条朱雀大街忽然间发出了暗红色的光!

有细细的红光从地底透出,仿佛有什么被骤然触动了。那条骤然燃起的血色之河一直通向紧闭的皇城城门,然后朝着白塔的方向无尽延伸。

在苏摩破解开第一个屏障的瞬间,仿佛白塔底下有什么被封印的力量涌出来了,那种红色在那种力量的推动下再度翻涌起来,从塔的方向他们汹涌而来。暗红色的光化成了一支利剑从地底射出,直扑第一个十字路口上的两人!

“好!”白薇皇后低低喝采,抢身上前。

在地底红光扑来的瞬间,白薇皇后双手虚合胸口,然后忽然展开——手心里画出了一枚六芒星的符,符中焕发出耀眼的亮光,白衣白发的女子忽然化成了一团白光,形体迅速湮没。那地底的暗红血色之箭迅速刺到,却在白光中无声无息消失,如冰雪一样的消融——

然而,仿佛同时承受了极大的力量,白光苦痛地一颤,陡然也消失了。

“噗”,白光消失后,白薇皇后猛然往前冲出一步,单膝跪倒在街心,抬起手捂住了心口,身体在月光下微微颤抖。

苏摩眼神变了变,最终还是俯下身去将手放到了她面前。然而白薇皇后并没有站起,只努力平定着喘息,忽地抬起了右手,按在了眉心,闭上眼睛,咽喉里吐出一种奇妙的吟唱。

苏摩眼神霍然一变:这是……?

白薇皇后一直寄居在白璎的身体里,对于操控这个身体并非游刃有余。然而,自从她吐出第一个音开始,她仿佛完全成了这个躯体的主人——微微开阖的嘴唇里吐出上古久已失传的歌谣,召唤着天地间某种神圣力量,按在眉心上的右手上发出奇异的光华,几乎夺走了月的光彩。

——那,是戴在右手无名指上的后土神戒!

无名指上的血脉通向人的心脏,而将心和脑联结起来,全身的灵力便能凝聚在一点。

在后土神戒上的光芒最盛的刹那,白薇皇后低低喝了一声,手指离开了眉心,迅速在虚空中划出了一个十字星的光之符咒——“封!”

她跪在地上,双手同时下压,交错着按在街心。

喀喇喇……一声悠远的裂响,仿佛地底下有某种力量被暂时击退了。那一道红光被后土神戒上的白芒所压,仿佛一条蠕动的血蛇,一寸一寸的往后退去,渐渐重新蛰伏回地底,街道的裂缝也随之缓缓封闭。

最终,光芒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一切终于安静了。

“好了……”白薇皇后用手支撑着身体,看着渐渐消失在指间的白光,喃喃,“居然、居然动用了塔底下的‘那种力量’啊……看来,他自身的力量的确已经衰竭到一定程度了呢……”

然而,她的精神力似乎也出现了短暂的衰竭,她恍惚地盯着地面,长时间地一动不动。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的最深处苏醒过来……

她身形忽然间有了短暂的颤抖——那种颤抖是由内而外的,似乎心底有一块柔软的地方忽然被重新触动,引发了微微的、依稀的痛意。

苏摩在一旁冷冷看着她——这个女人在月下战斗,以最熟悉的面貌出现在他面前,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很多时候他都会有一种奇妙的憎恨。

“这个身体……太难用了。”片刻,白薇皇后回过了神,低低的喘息,看着锁骨上那一处流血的伤口——刚才,在地底红光射出的瞬间,她已经展开结界反击,然而这个身体却不听指挥,脑中的想法传到肢体上时,动作已然慢了一拍。若不是后土神戒保护着主人,她恐怕已经被九障重伤。

“本来也就不是你的。”苏摩淡淡道。

“呵,”白薇皇后看着肩膀上留下来的血,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现在就算让白璎她自己来,也恐怕不能适应吧?——这个身体,已经变了。”

她在月下伸出手来,那只手影影绰绰投射在地上,居然是介于有和无之间。

“苏摩,是你用星魂血誓改变了六星的轨迹,改变了她。”白薇皇后回手止住血,感受着千年未曾感受到的人血的温暖,回望此刻身侧的同伴,眼神复杂——这个疯狂的傀儡师用“一半”的生命作为交换,让星宿脱离了冥星的星域,以他自己的血注入她体内,凝聚出了新的身体。

然而,这个身体却也是介于生和死之间,只得“一半”。

白薇皇后抬头看着帝都的夜空,漆黑的夜幕里悬挂着亘古不变的皓月,一如七千年她最后闭上眼睛的一刻——然而,星辰的流转,却早已不同。

她能看到碧海上的那颗海王星——那是象征着“自由”的星辰。然而,这颗星的力量,却是在七千年后才达到了光芒的顶峰!

挣脱奴役,挣脱禁锢,挣脱力量的极限……到最后,竟然挣脱了宿命的束缚。

那一瞬间,皇后微笑起来了:“苏摩,你具有纯煌没有的非凡勇气——所有一切的预言和宿命,都将因你而打破!”

那是她第一次对这个新海皇流露出如此赞许的神色。空桑的开国皇后伸出手来,手指上的后土神戒在月下奕奕生辉——她的手触碰到了苏摩眉心的那个火焰状刻痕,然后触电般地弹开。

她眼里神光流转,微微叹了一口气:“果然……不可知的变数还在蛰伏。本来我可以看到你的宿命:你的命运本该是那样终结,而白璎的命运也有定数——可是,狂妄悖逆的海皇啊,你打乱了天宫,所有的预言都在那一刻化为了灰烬。”

化为了灰烬么?苏摩微微侧过头,想起了雪山上那个苗人少女给他的占卜。

他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那样精准洞彻的判词,于今,都已经化为了灰烬。

“只希望,我的血裔能有你一半的勇气……”白薇皇后叹息着,反手压在心口,似是在对身体里的某个人喃喃自语,“为什么还不醒来?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么?”

苏摩没有回答,只是回身望了那座白塔许久。

“不要催她,在命运转折时,她会做出自己的选择——”他忽然开口,语气淡漠,“你并不了解你的血裔……她一直都很有主见,并会不顾生死地去维护。”

白薇皇后愕然——那,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傀儡师嘴里听到对那个人的评价。

他不再停留,而只是在夜色里朝着第二个十字路口走去。

空气里布满了无形的结界,封阻着他的脚步——这种封印的“屏障”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至令他和白薇皇后这样的不世出高手都不得不用尽了全力才能向前。第一个“障”已经破得如此费力,那接下来的八个结界,想必会越来越难吧?

他抬起头看着白塔,却仿佛在看着遥远得不能再回去的往日。

即便是九障坚不可摧,依然还有一重重突破的机会——而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孤寂而平淡的日子,他生命里唯一一段接近阳光的岁月,一旦过去,便是再也、再也无法回来了。

再回首是百年身。

三更,断金坊里走出了一条人影,悄无声息地没入黑夜。

傍晚收工后,冶胄一个人私自留在了迦楼罗舱室里,躲开了检查的人,一直呆到了半夜才偷偷的出来。回来的路上一路无人,然而在从延平巷走出时,他吃了一惊——那样深的夜里,寂无一人的大街上居然走过来两个披着黑色斗篷的陌生人!

帝国刑法严苛,铁城一直有宵禁令,入夜之后街上不许百姓行走。这两个人不是巡逻的士兵,也不是紧急入城报讯的,那……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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