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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双城(75)

而那种独舞和独吟,百年来孤寂如冰的岁月里他已经面对旷寥的大荒,进行过无数次。

他没有再看云焕一眼,然而却能感觉到对手体力的急遽下降,已经跟不上那样的节奏。他手臂起落,越舞越急,蓝色的长发飞扬着,和透明的引线纠缠在一起,到最后已经看不清是他舞动这漫天的杀人利器、还是那些看不见的丝线带动他修长肢体的种种动作。

云焕已经来不及一一躲避那些飞旋而至的锋利的线,肌肤不时被割破,血如同残红般四处泼洒,滴落在刚被屠杀过的地面上。傀儡师微微冷笑,那个笑容在夕照中有种奇怪的美感——宛如此刻破坏燃烧殆尽的断墙残垣,流满鲜血的街道。

“老天爷,这个人、这个人在干什么?”街的另一头、一群急奔而来的战士猛然怔住,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那一幕奇异之极的情形。

夕阳已经落下,余霞漫天,如同燃烧着烈火的幕布、铺满整个天际。那样的背景之下,极远处的伽蓝白塔更加显出静谧神圣的美——然而,如此底色下,剪影般的、却是那个踏在尸体上的奇异舞者,骖翔不定,静止万端。

那是以这一个污血横流的乱世为舞台的独舞者。

“他在跳舞……”旁边另一个战士低声答,仿佛被那样诡异的美所震慑,“在跳舞!”

“快出手帮少将呀!”只有潇没有被那种力量吸引,抓紧了佩剑,颤声提醒大家,“他受了很重的伤,快要支持不住了!”

不等众人回过神出手,鲛人少女足尖一点,已经拔剑冲入了两人之间的对决。

“别过来!别过来!”瞥见潇那样的掠过来,云焕却是大惊失色,知道以她的能力、一旦被卷入必死无疑,毫无益处,连忙厉声喝止。然而刚一分神,“咄”地一声轻响、他的手腕就被洞穿,光剑跌落。他连忙用左手接住剑,连续格开三四条引线。

“哦,不错嘛,又来了一个。”苏摩看也不看来人,嘴角噙着冷笑,手指挥出、无形的网忽然扩大了,转瞬将潇也包入其中,“一起到我掌心中起舞吧!”

潇拔剑跃入,削向那些千丝万缕的透明的线,然而忽然身形交错、她就愣住了。

——是鲛人?是鲛人!那个和少将交手的人,是个鲛人!

她还来不及多想,手上的剑已经触到了一根卷向她手腕的引线。那样纤细到看不见的丝线,却居然将她手里的剑铮然切为两截、直飞出去!

鲛人……鲛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力量?!

她踉跄后退,然而眼睛却是无法从对面那个傀儡师的身上移开——那样惊若天人的容貌,就算在鲛人一族里面也无人能出其右……难道、难道是百年前那个……

那个时候,傀儡师微笑着击手,转身——背后衣衫的破碎处,露出黑色的腾龙文身。

是他!是他!真的、真的是百年前那个传说中的鲛人少年……海皇的觉醒……

潇和那样巨大的力量撞击了一下,整个人往后飞出,然而眼睛直直盯着面前那个族人,震惊和猜测如同惊电在心中交错,她居然丝毫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体已经要撞上那一张无形的网、无数锋利的细线即将把她切割成千百块。

死神的引线在风里呼啸,那个刹那,云焕来不及抢身过去,光剑脱手掷出,顺着潇飞出的方向破开那张无形的网。潇只感觉那个刹那那些断裂的线宛如利刃划破肌肤,她全身刺痛、却已经从那个被苏摩操控的结界里飞了出去。

“少将!”背心重重砸到地面的刹那,失神的她终于回复了意识,惊叫,看到那些丝线从苏摩指间飞舞,在半空中越来越多的分裂开来,漫天都是银白色的光,仿佛厚厚的茧,将云焕的身形慢慢湮灭。

“少将!”她捡起随着她落下的光剑,嘶声大喊,顾不得全身碎裂般的痛楚,再次奔过去。苏摩在这时终于往她的方向看了一下,眼神微微一变。

“快滚!送死无用,快回伽蓝城求援!”已经看不见云焕的身形,那奇异的白色的“茧”中,沧流帝国少将的声音传出来,冷定如铁。

“来不及!来不及了!——我不回去!”潇已经看见有淡红色血从网中飞散,居然不听从吩咐,足尖一点,重新冲了过去。苏摩冷笑了一声,收了一只手,只是对着鲛人少女一弹指,引线聚集起来,合并为一束利剑、直刺鲛人少女的胸口正中:“身为鲛人,还为了沧流帝国那么拼命啊……我倒想看看你的心是怎么长的。”

那个无形的网越来越密,转瞬将两人包裹在内。

旁边和她同来的沧流帝国战士已经提剑冲过去,但是对着那些几乎看不见的细细的线,简直是看得发呆,无从下手,不相信世上有如此超出自然力量的东西存在——冰族建立沧流帝国后,将一切和宗教、神力、法术有关的东西统统销毁,严禁流传于民间,军队里更加是凭着机械力战斗,纵横整个云荒,从未遇到对手——那些战士自然也从未想过、真的会遇到眼前的情形。

“是做梦吧?……怎么会有这种事……”队长愣住了,看着面前奇异的一幕,晃晃脑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我一定在做梦……”

然而,话音未落,“噗”地一声,他眉心破了一个细细的血洞。

潇只来得及把光剑尽力向赤手的云焕那边扔出,然而一抬头,就看见那若有若无的线直穿胸口正中而来。她刚抬起手臂想要阻挡,手掌忽然间就被刺穿了,仿佛被提线操纵的偶人,无法动弹。

聚集的那一束引线,宛如利剑般呼啸而来,刺向她胸口正中的心脏部位。

“叮”,千钧一发的刹那,忽然间有另外一道白光掠过,齐齐截断集束的引线。一击之下,引线断裂、然而那道白光也被震得飞了开去,当啷一声落地——却是一支一尺长的银白色圆筒。

另外一把光剑?

苏摩诧然回顾,看到了那个掷出光剑救人的剑客。

“不、不要杀她……她是汀的姐姐……潇。”显然是已经身负重伤,西京赶到战场上,一只手捂着贯穿身体的巨大伤口,用尽了全力掷出光剑、阻止苏摩,将抱着的鲛人少女放到了地上。

汀的脸还是那样平静安然地笑,全然不顾其他人看到她脸上的视线是那样沉重如铁。

“汀……死了?”自从昨日后就没有看到这个复国军战士,苏摩此刻看到西京放平鲛人少女的尸体,脸色忽然间也是微微一冷,停住了手,不再攻击、而让那个网形成了一个结界,截住那些沧流帝国的战士,“沧流帝国射杀的?”

西京无语,点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一直照顾我、我却没能护得她平安……但是、但是……”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指用力抓着废墟下的泥土,忽然间眼睛红了。

苏摩不说话,低下头去,俊美的脸上交错着闪过复杂的表情。

顿了顿,深深吸一口气,云荒第一的剑客、空桑的名将忽然抬起了手,横起右臂,举过额头,对着鲛人的少主低下头去:“我想替汀完成她的愿望,用所有的力量、帮助所有的鲛人回归碧落海——请接受我的要求。”

许久许久,只听到风在废墟中低语,卷起腥风,傀儡师没有说话。

在西京诧异的抬头时,忽然间身侧唰的一声响,蓝色的长发垂落在他眼前。

苏摩单膝跪地,对他深深俯首,回应他的礼节,抬起手伸向空桑名将,握紧,阴郁的眼睛里有某种奇异的光芒,闪烁而锐利。声音里带着奇异的颤抖,艰涩地开口:“你为汀向我低头臣服……阁下,海国所有鲛人将感激你献上的力量。”

西京怔住,一直到苏摩冰冷的手握住他的手掌,他才惊醒——过这个孤僻冷漠的傀儡师、居然作出这样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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