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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双城(18)

“是的。”慕容修想了想,老实点头。

“哦,果然是他……”鬼姬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如同菊花盛开,显然又是回忆起了什么往事,“红珊也只有把你托付给他才能放心了……如果那家伙答应下来了,你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尽管去吧,小家伙。”

“那个人……很强么?”看到鬼姬这样的语气,慕容修问。

鬼姬笑了,用短笛敲敲他的额头:“那家伙可不是一个‘强’字可以概括的啊!游荡在云荒大地上游侠中号称第一的、沧流帝国通缉百年都无法奈何的、空桑剑圣·尊渊的三位弟子之一!不用他本人到,你只要借着这些名号,大约走遍云荒也没有人敢打你的主意了。”

那样荣耀的名头,在中州来的年轻人听来只是一头雾水,想了半天,慕容修才开口讷讷问了一句:“那么、那么和刚才那个傀儡师比起来……哪个厉害?”

“呃?……”没想到这个孩子会问这样的问题,鬼姬都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用短笛敲敲自己的头,支吾,“嗯……百年前当然是西京厉害……但是现在看起来……嗯,我也不清楚了。什么时候他们打一次就知道了~”

“我不会让西京和他比试的。”慕容修忽然正色道,“我不会惹他这样的人。”

鬼姬再度愣了一下,不由得低头看这个才二十岁的年轻珠宝商,笑了起来,点头:“嗯……很老成懂事呢!难怪你母亲肯让你一个人来云荒。好了,我也不多唠叨了。”她抬起头,看了看此刻的天色:“再过一会儿就天亮了。你就跟着这株‘木奴’出天阙吧!”

“多谢女仙!”喜动声色,慕容修再度合掌拜谢,然而看了看渐渐熄灭的火堆边躺着的几位中州同伴,迟疑,“等他们醒了,我和他们一起走——毕竟都是吃了千辛万苦才到来的啊……”

“好孩子.”鬼姬笑了笑,俯过身来最后抚摩了一下慕容修的头发,“我走了——以后的云荒之行,要自己保重。希望看到你平安回到天阙来——最好如你父亲一样、带着一位漂亮的女孩子来。”

“啊?”慕容修讷讷应不出话来,脸红了一下,低下头去,许久才道,“男女授受不亲……而且没有父母之命、怎么好在外面胡来?”

“……。算了。”鬼姬叹了口气,颇忧心的看着这个年轻人,摇头,“你真是中了那些中州人的毒了。”

一边的树丛里,那笙听得那边的彻夜谈话终于结束,不耐烦地甩开那只手,想走出去。奇怪的是那只断手居然一甩即脱,啪的飞出去掉到草地上——倒是让她怔了一下。

“呃……现在我知道那个傀儡师是谁了!”四仰八叉跌到了沾满清晨露水的草丛里,那只手忽然间握成了拳,用力对这天空挥了一下,“是那家伙!居然回来了!”

“嗯?”那笙吃了一惊,“你认识苏摩?”

“好久了……没想到他居然也在今天回来。”断手喃喃道,没有回答那笙的问话。忽然间一跃而起,拉住她的肩头:“快走吧!得快去云荒——事情这下子可复杂了。”

“你干吗?是对我下命令?”被那样的语气惹得火起,东巴少女怒视,忽然间回过神来,惊呼,“哎呀!你、你可以‘说话’了?”

“天快要亮了,我的力量已经开始恢复了。”那只手简短回答,却再度拍拍她的肩膀,语气中有急切的味道,“快走吧,我们要赶在破晓前走到山顶上去!”

“什么事这么急啊?……别推推搡搡的!”那笙被它拎起来,愤怒地大叫——那样脱口的叫声,猛然引起了前方熄灭的火堆边上年轻珠宝商的注意。黎明的微光中,慕容修正在查看一直昏迷的几个同伴,闻声抬头。

那笙连忙收声,对那个慕容世家的公子做出一个微笑。

“别花痴!快走!”断手再也不耐烦等,立刻揪住她的衣服,瞬间把她往山上飞速带去,“得快点在苏摩遇到他们之前赶过去!不然要出乱子了!”

“姑娘!”好容易在空山中看到一个人,慕容修连忙招呼了一声,却只见那位异族打扮的少女忽然加快了身形,径自往山上掠去——那样的速度,让慕容修看的目瞪口呆。

“又是一个厉害人物么?”喃喃说了一句,中州来的年轻公子摇了摇头。

已经站在天阙山顶上,他深深从胸臆中呼出了一口气,看着近在咫尺的云荒大地,以及大地尽头那一座矗立在天地之间的白塔,慢慢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的瞬间,他又看到那一袭白衣如同流星一样、从眼前直坠下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然而奇异的是,坠落之人的脸反而越来越清晰的浮现出来,离他越来越近。苍白的脸上仰着,眼睛毫无生气的看着他,手指伸出来几乎要触摸到他的脸——

“苏摩。”那枯萎花瓣一样的嘴唇微微翕合,唤他。

“白璎。”他终于忍不住脱口叫出声来,猛然睁开眼、伸出手去,想拉住那个从白塔之巅坠落的人——然而,幻象立刻消失了。

他只看见自己的手、伸向那片破晓前青黛色的天空。手指上十个奇异的银色戒指上、牵扯着透明的引线,缠绕难解——就像起始于百年前那一场纠缠不清的恩与怨、爱与憎。

一百多年的时光,仿佛流沙般从指间流过。

“是她!是她勾引我的!”那一日,少年的盲人鲛童被侍卫牵引着,站到百官诸王面前,指着面前的贵族少女,毫不留情地冷冷指控,“是白璎郡主主动勾引我的!”

诸王随即哗然一片。

“呵,果然眉心的封印破掉了呢!”他看到青王冷笑起来,毫不留情地走上去揭开少女的面纱,看了一眼,然后大声宣布,“已经被人触碰过了!”

殿上,无数双冷锐如剑的眼睛投向那个脸色苍白的贵族少女——那个本应“不可触碰”的皇太子妃。

凡是被选中作为太子储妃的贵族少女,十五岁后便要离开父母家人、独居在白塔最高处的神殿里,不能见任何外人、甚至不能被贴身侍女以外的人触碰。眉心那嫣红色的十字星状标记,便是被选中时由大司命封印上去,等婚典举行之时才由她的丈夫吻去。

而今,白璎郡主眉心封印散乱,显然已经被旁人所触碰。

白塔顶上储妃的居处,本来不允许有任何男子接近,即使亲如父兄亦不可——没有想到,一个尚未成年的盲人鲛童,因为容貌出众、善于玩傀儡戏,而被安排到了殿前为太子妃看戏解闷。然而,这个卑贱的鲛童居然钻了空子、接近了不允许外人触碰的皇太子储妃。

——身为空桑国未来国母,如此尊贵的地位的女子,居然被卑贱的鲛人所玷污!千百年来,鲛人不过是空桑人的奴隶和工具而已。此事一出,不啻是整个梦华王朝的耻辱!

那个少女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宛如一片白纸,看不出任何表情。她一个人站在大殿中央,直直地看着站在阶下、被侍卫领上来指认她的少年。猛然间,嘴角牵动,笑了一下:“是的,是我被鲛人的魔性所惑,被其触碰……有负于空桑,也玷污了封印。”

“白璎郡主清白已污,应废黜其皇太子妃之位。”殿上,大司命宣布,“然后应施以火刑、焚其不洁!”

听到那样的判处,白王肩膀震了一下,用力握拳。然而在铁的证据下,面对着如此重大的罪名、即使是自己的女儿,他也无力回护。

另一边,青王不动声色地得意,暗自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那个有着惊人容貌的鲛人少年毫无表情,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

“废黜她……”王座上,随着大司命的声音,拿着金杯的帝君醉醺醺地重复,他已经膏肓得失去了神志,喃喃,“废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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