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行游(37)

在江家，尤其注重出身。像庶子是没有资格到前院和客人一起吃饭的，而江凡这种除了有丝血缘牵扯，连个庶子都算不上更甚。

江凡饿着肚子回到了后院，他去的院落偏僻，几栋小屋倒也精致。只是太久没有修缮了，屋顶破着，每到下雨总是滴滴答答的渗水。而东边的窗纸则被人捅破，吹风时总是沙沙作响。在屋里也感受不到丝毫温暖。

看着桌子上剩下的半块馒头，他面无表情得将其填入口中。一口一口地嚼着，馒头隔了夜，有些硌牙。吃着吃着，尝到了丝咸咸的味道，江凡将自己的眼泪也一起咽下。以前在青楼里，娘还活着时，她总是待自己很好。会给自己缝补衣服，给自己做好吃的糕点……

“娘。”

江凡哽咽着吞咽下最后一口馒头。起身找来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那是两年前府里大庆时发的。江凡穿上这身红色打底的袍子，不怎么好的布料贴在身上有些难受。

红衣的江凡走出了小院……

前院的宴会是给三皇子准备的践行宴，山珍海味，果真朱门酒肉臭。罗云川不怎么饿，吃了几口便离开了。本来想着去找殿下，奈何景鹤汀全程跟在江怀舟身边，被领着认识各种人脉。

江府很大，有着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景。罗云川朝着后院走去，一路晃荡，不知觉间来到了后厨。

后厨门外开着的野花紫红漂亮。罗云川看到一个红衣的不大少年蹑手蹑脚走进了厨房，见状，他跟了上去。

少年江凡进了厨房，抓起一整只荷叶鸡便要离开。却又被人给按住，转头看见一个好看人站在身后。这人正是尾随他的罗云川，江凡今日上午见过他，这不是江怀舟的客人吗？

罗云川声音清冷，似神旨降临人间：“你是？为什么要来这拿东西？”

少年不吭声，低着头，也不反抗，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

罗云川叹了口气，：“快走吧，别让他们发现。”看着江凡这样，他想起了自己。

贵妃娘娘死后，他和殿下被关冷宫的那段日子。常常被擅扣伙食，饥饿是常有的事。挨饿的滋味不好受，胃似乎在燃烧，罗云川便时不时去御膳房偷点东西。期间被抓住过几次，给打了个半死才又放回冷宫的。

江凡拿起那荷叶鸡，一声不吭便离开了。

夜间将至，一轮明月挂在半空。

云川继续游走在江府，一景一物都看了个细致。大户人家果真不一般，每处都是风景，连带着这宅子的天都比外面好看了许多。

眼前的池塘占地有一处院子那般，其上架着亭台楼阁，状若飞龙长虹。前方不远，一座石桥立在池塘之上，灯光婆娑，在桥上站着一个少年。

云川看去时，那少年已经爬上桥栏，要往下跳。这水深少说也有七八米，跳下去便没过头顶，瞬间窒息。

云川悄悄靠近，声音静速度极快。来到少年身后，少年正要往下跳，不带一丝留恋。

江凡看着池面，静的出奇，这池塘和江家一样，是个逃不掉的深渊。

他穿上最体面的一身衣服——粗布红衣，吃完最体面的一顿饭食——荷叶鸡。

今天过后，世间再无江凡。

少年纵身一跃，脱离桥栏，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身后的罗云川把少年拉入怀里，紧紧锢住少年的腰：“别跳。”

依旧是那清冷的声音，这次却带着似光的温柔，包围着江凡，抚慰他那受伤的心。

片刻后，罗云川看着眼前已经停止哭泣的少年，递过去自己的手帕。手帕上绣着云川二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图案。

江凡没有接那看着便价值不菲的手帕。而是用自己的袖子草草擦了一下脸，停止了哭泣，手却紧紧抓住罗云川的衣服：“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看着他的眼睛，罗云川犹豫了一下便应下了。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他与江凡并排坐在亭下。听少年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故事。

是庶子，又生于青楼。江凡在江家极其低微，无人在乎，任人打骂。

“我本来想跳水淹死算了，你却把我拉会来了。”他特意换了身体面的衣服，想体面的死去。在最后关头，被人从鬼门关救了回来。江凡现在想来，自己真傻，淹死的人那么丑，哪里体面了？

要不是罗云川救了自己，自己怕是已经成了这湖底的孤魂野鬼。就像以前那些死在这水里的人一样，在暗淡无光的湖底慢慢发臭，无人在乎，一辈子都是滩烂泥。

听了这话，罗云川以为他不满自己的行动，便冷冷道：“那你再去跳好了。”命是自己的，别人的死活与他无关，他只救想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