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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神寂(23)

就在这一瞬,红光就滚到了他们面前。

此刻沧流军人们才看清,那道红光居然是一卷华美的红色毯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居然能一气铺上百丈的距离,准确地抵达客人足边!

毯子是用最好的羊绒织成的,厚达一指,上面交织着精美的金色花纹,在夜色里璀璨生辉,宛如一条美丽的河流。而河流的尽头,则是一朵巨大的莲花图案。

不等那些军人松一口气,那卷铺到尽头的红毯里忽然跳出了一个人!

刺客?然而,想要拔剑的战士们发现手依然被定在了那里,正自惊慌时,却看清楚了从中跳出的居然是一个披着金色缨络的美丽女子。

那个美丽的少女被裹在毯子里一路滚来,在毯子铺完的瞬间从中轻灵地跃出,宛如一朵花儿突然怒放一般。四周牧民的歌声悠扬而起,击节踏歌。篝火旁,美丽的少女踏足在金色的莲花上,向来客深深行礼,然后开始舞蹈。

“欢迎贵客,以赤毯起金莲之舞。”莫离的声音再度响起。

少女的舞姿如梦一般,金色的缨络铮然作响,面纱在火光里如同一道虚无的风——在周围盗宝者的叫好声里,她舞得越发热情,用大漠上的肢体语言向来客表达着敬意。然而面纱后面,那双眼睛却是冷漠如冰。

是否……曾经在哪里见到过呢?那一瞬,破军有些失神。

多么像很久以前的某个夜晚啊……他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最后的夜晚,也曾是歌舞欢乐,篝火如星。一个恍惚间,鼓声歇息。一曲方毕,少女匍匐在莲花的中心,双手捧起了一物,递到了破军面前——却是一碗琥珀色的美酒——也不知在方才的疾滚和舞蹈里,她是怎样让这一碗酒不洒出分毫的。

“贵客远来,敬酒一碗!”莫离朗声道——同时,穹门下的音格尓也捧起了一个金色的酒碗,远远地对着来客点头示意。

云焕漠然地将手腕一翻,琥珀色的美酒全数洒入了沙漠中:“在下不能饮酒。”

盗宝者们面面相觑,随后便有无数刀兵出鞘和低叱声——对方的举止显然是毫不将主人放在眼里,在大漠儿女看来,这无疑是极大的侮辱!盗宝者们都是虎狼一样的脾气,怎容得下这样公然的挑衅和侮辱?

远处的穹门下,音格尓的手也是顿了一顿,眼神凝聚。

然而,在所有人都等待着少主一声令下时,却意外的听到了音格尓的一声低笑——少年的声音并不洪亮,但却比莫离中气十足的嗓音更加清晰,每一个字都抵达了方圆十里内每个人的耳畔:“呵……是么?可我的却曾经见过少帅饮酒,就在空寂之山的古墓前,”音格尓的唇角噙着一丝笑意,“是否因为今日尊师不在,所以少帅便不肯赏脸了呢?莫离,你去请她一起出来聚聚可好?”

“住口!”一声厉喝,黄沙忽然腾起!云焕眼里的杀气蓦然爆发了,随着他的这声厉喝,刺耳的裂帛声里,那道长达百丈的红毯忽然居中裂开,仿佛被一道看不见的利刃破开,一路朝着穹门下的音格尓逆袭而去!

无形的利刃在音格尓面前一寸处生生停下,苍白病弱的少年冷冷地站在那里,不闪不避。

破军的眸子已经变为了璀璨的金色,他左手抬起,只是轻轻一挥,便一举撕裂了百丈的红毯!然而,他看着转入室内的莫离,手定在半空中,可怖的力量在手指中凝聚,却不敢催动分毫——黑暗的铜宫里,帘幕的深处,隐隐有纯白色的光透出,在帷幕上投射出一个静坐于轮椅上的人影。

那样熟悉的侧影,只看得一眼,便让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再给少帅满上酒。”音格尓淡淡开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客人远来,无酒不欢。”

双方这一兔起鹘落的交锋,令旁观的盗宝者们惊骇无比,那些豪爽的男子按着刀,根本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犹豫不前。只有那个披着金色缨络的少女默然站起身,从旁拿起酒壶重新倒了一碗,捧到了云焕面前。

“请。”音格尓重新举起了酒碗,在铜宫的穹门下远远致意。

云焕抬头看了对手一眼,充满了杀意的左手缓缓伸出,接过了那碗琥珀色的酒不作声的一饮而尽,随即捂住嘴低声咳嗽起来。

“好!”音格尓击节,转头吩咐,“既然少帅已经赏脸了,莫离,就不必再惊动幕后的那位贵客了。”

“是。”莫离从帷幕后转出,随侍一侧。

将酒一饮而尽,云焕仍是一脸平静,喉间却似有极大的不适,只觉心中有火一路燃起。他冷冷地看着远处的盗宝者之王,一松手,掌心的酒碗居然一瞬间化为了?粉。

“请。”音格尓微微侧身,向着铜宫内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云焕不看任何人,大步沿着碎裂的红毯走去——愤怒和憎恨在他的心中堆积,令他的眼眸变得璀璨如金。魔的声音又在内心深处蠢蠢欲动,呼唤着他释放那种毁灭一切的力量。

然而,铜宫深处的那个白色影子压制着他,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把你们从古墓里带走的东西还给我,卑贱的盗宝者。”一直走到了音格尓身前一丈的地方,他才停住了脚步,单刀直入地开口道:“否则,你们会为此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

音格尓却是微微一笑:“少帅你可真是心急。先兑现你的诺言吧——盗宝者只要他想要的东西,只要你如约给予了,就不会有人动你的师父一根手指头。”

云焕眼里的杀意急速凝聚,左手再度缓缓握紧。

“哦,是这样的,”音格尓眉梢一挑,“只要你动手,我立刻便会引爆火药,這裏所有的人将会尸骨无存——我打赌不会比你慢,你不信的话大可试试看。”

握紧的左手微微战栗着,死亡的力量凝聚到了极限,却无法释放出来。

“放轻松,少帅,”音格尓转身向内,引导来客入座,“何必如此剑拔弩张?”

云焕冷冷斜视着音格尓,仿佛想从这个脸色苍白的少年身上看出什么来。然而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短促地回答了一个字:“好。”

“那么,请立刻举行仪式,敬告天神—从此帕孟高原上的盗宝者将获得自由,不再受任何人的统治。”音格尓坐上了铺着?猊皮的座椅,示意云焕入座,声音平静无波,“同时请将你的人马撤走,后退一千里,离开四荒的边界。”

“好,”云焕欠身入座,“立刻举行。”他抬起头,伸出左臂平举,掌心向上——悬浮于上空的伽楼罗金翅鸟忽地一声发出呼啸,如巨大的浮云一样消失在了帕孟高原上空。同时,云集的征天军团仿佛也接到了号令,分为九部迅速后退。

只是片刻工夫,遮天蔽日的军队便撤的干干净净了。

云焕放下手,手边金杯里的酒犹自温热,他侧头冷冷看向盗宝者之王:“音格尓少主,现在是否应该让我看一眼我想要获得的东西?”

“按理说应该如此,”音格尓微笑颔首,“只是在此之前,我们还为少帅准备了一份非常珍贵的礼物——我相信少帅看了一定会更加满意。”

云焕蹙眉,看向音格尓。

“这是我们特意准备的,”音格尓忽地收敛了笑容,“少帅看了,便会知道我们盗宝者是有诚意的,也是很公平的——我们是准备拿少帅最珍贵的东西来换取我们最重要的东西。”云焕冷冷反问。

“少帅如今富有天下,又有何物不能拥有?但世间总有一些东西并非力量可以挽回的,对如今的少帅而言,最珍贵的便是‘感情’了。”音格尓看着宫门外载歌载舞的族人,淡淡地说出了这样的话,全然不顾一边的沧流元帅脸色骤变,又有怒意流露。

“爱恨都是很珍贵的东西。所爱的,自然会在契约完成后交给你带走……但所恨的,”音格尓轻声开口,忽地击掌,“可以让你现在便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