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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香外传(鼎剑阁/武之魂系列)(15)

孩子背后站着头戴金叶饰主教冠的圣女沙曼华,她穿着白色长袍,领口和前襟有一条深色宽边。身后所有明教的教徒均白衣白冠,袖手站立,面色悲戚地听着那个男孩用波斯语唱着古老的歌谣。这个少年伽亚是歌者,用歌声传播着明尊的教义,而此刻,是在为死难的教徒祈祷。

少年歌者遥望着远处灯火不息的高城,继续唱:“人说天宇是个覆盆,我们匍匐着在此生死。明尊是我慈父,领我同归彼岸乐土——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来兮,何所终!”

沙曼华静静听着少年伽亚的歌声,忽然间也有泪水滑落。她向着火堆跪倒,所有明教教徒跟随着圣女一起匍匐下去,跟着齐唱:“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来兮,何所终!”

生命消逝,也不过如此吧?愿明尊保佑那些死去的教徒,都将去往彼岸乐土。

“圣女,你会为我们报仇的,是么?”少年伽亚膝行着上前,亲吻沙曼华的脚尖,抬起眼睛期待的看着至高无上的圣女。

她茫然的俯视着那个孩子,那双棕色的眼睛里居然聚集了如此多的仇恨和黑暗,让她不寒而栗。杀了那个敦煌城主?她甚至无法回答虔诚的教徒的话——一念及昨日城头交手的那个人,她脑子里就有隐约莫名的痛,令她无法呼吸。

“是的,星圣女定然会一箭击破敦煌,带领我们东去中原!”替她回答的是旁边的长老妙水。少年伽亚欢喜地连着亲吻圣女的脚,歌唱:“醒来呀,这敦煌城!太阳驱散了黑夜,暗夜从半空里逃遁。灿烂的金箭,射中了敦煌的高瓴;银弓金箭的圣女,带领我们东去!”

所有教徒都围着火堆跪下,虔诚地望着星圣女,跟随着伽亚诵唱诗篇。

然而,她却木然,只觉脑中的痛越发剧烈,几乎不能呼吸。长老妙水一直在一边关注着圣女的脸色,看到此刻她摇摇欲坠的表情,立刻将她远远地拉到了一边。老妇的脸色是关切而慈爱的——沙曼华从苗疆拜月教来到昆仑之时不过十岁,她便担当起了师傅的职责,一直将这个小圣女当作自己的女儿,关爱无比。

沙曼华颓然坐倒在沙丘之上,捧着自己的头,忽然间压抑不住地叫了起来:“长老,我脑子里究竟怎么回事?那三根钉子……三根钉子把什么都钉住了!我想不起来……”

“是因为想不起以前所以心里疑虑,不敢下手,是么?”妙水眼里有怜悯的光——十年前那场变乱中、这个孩子吃了多少苦啊!到了如今,即使金针封脑了还一样痛苦么?老妇叹了口气:“我知道,圣女一直对金针封脑之事耿耿于怀。”

“慈父为何要封住我的记忆?”沙曼华茫然问。

妙水脸色沉重,微微叹息了一声:“是圣女祈求慈父为你金针封脑的。”

“什么?”沙曼华霍然一惊,抬头,“我求慈父?我想要忘记什么?”

“忘记高舒夜出卖你——忘记你曾为了他背叛明尊——忘记因为一念之差带给教里多大的灾难。”沙漠里入夜寒冷彻骨,妙水的话语吐出来便凝结了寒气,老妇人眼里也有冷光,“你当年一连十三箭将舒夜钉在绝壁之上,回来便整整两年无法握弓——你跪在教王玉座下,祈求教王用金针替你封脑。慈父爱你,便答允了你。”

沙曼华茫然抬起头来,颅脑似要裂开。真的?真的是这样的么?

她只觉妙水说的字字句句都宛如一颗钉子,钉在内心深处,将什么坚硬的壁垒钉裂了一个口子——她忽然烦躁起来,不顾一切的把手伸向脑后,想拔出那三颗金针!

“住手!”妙水出手阻止,厉喝,“你自己乱动金针,拔出之时便是破颅之时!”

顿了顿,老妇看着面色苍白的星圣女,慈爱地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可奈何:“莫要心急——教王说过,如果你无法胜任这次任务,便令月圣女接替你。我已派人去回纥通知月圣女,她不日将带领人马来敦煌支援。”

“二姐姐……”听到那个名字,眼前浮现出月圣女那张刚毅绝决的脸,沙曼华蓦然安静下来,“她也要来了?我真是没用啊,要劳动二姐从回纥赶来。”

月圣女梅霓雅,回纥的公主和教母,要带着修罗场黑衣杀手们向着敦煌而来了么?

沧月 >>> 墨香外传

七、鼎剑候

一直到公子舒夜回莺巢,霍青雷才回头向着拘禁二公子连城的地方走去。

考虑到他毕竟是城主的弟弟,又是帝都来的贵客,霍青雷只是点了他气海和双手穴道,并不对其镣铐加身。那个葛衫少年眼里依旧有不屈服的倔强,然而听说要带他前去母亲生前住过的瑶华楼时,便安静地站了起来,跟在霍青雷后面。

在接近那座幽闭小楼的时候,又听到了绿姬在里面的祝诵之声,声音低哑诡异。十年来,这个被幽禁的女子每夜都在楼里用巫术诅咒着城主,想要为主母复仇。

霍青雷听到那不似人声的咒语,忽然间打了个寒颤。旁边的连城二公子在进楼前忽然双膝跪倒在台阶上,对着黑洞洞的门里磕了三个头,眼神变得悲痛而仇恨。门内的墙壁上,悬挂着老城主传下的那一套盔甲。

他离开这座小楼已经十年。十年前,十一岁的他看着披头散发的母亲被神武军从里面拖出来,白绫紧紧绞着她的脖子。绿姬抱着他,捂住他的眼睛不让看,可他还是看到了:母亲原本艳丽雍容的脸上一片青紫,眼睛圆瞪,口舌间都是血。

而重伤初愈的长兄舒夜,就这样坐在软榻上冷冷看着,吩咐军士将被缢死的瑶华夫人放入棺木,等上两天,好和垂死的老城主一起下葬。

他挣脱了绿姬的手,冲过去撕咬着长兄,却被无数军士拉开。

新的敦煌城主冷冷看着这个十一岁的弟弟,忽然抬起手做了个手势——周围一片利刃出鞘的声音。然而公子舒夜只是摇了摇头,似是极疲倦地摆手:“不杀。送入帝都去。”

十一岁的他,就这样被送离了故土,远赴帝都长安,做了一个人质。

他看到过其他属国质子在帝都的遭遇:度日如年、如履薄冰,因为如若两国局势一有什么变动,那些质子的人头便首先被斩下来,放到金盘上被送回故土。而他那个阴枭多变的长兄高舒夜,心里只怕所谋者也大吧?一旦舒夜不甘于只做敦煌城主,稍有异动,他在帝都便是人头不保。

若不是在帝都遇到贵人相助,十年来替他周旋一切、教导他提携他,他早该成了帝都激烈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罔论十年后还能带着帝都旨意返回故土。想着往昔种种,他眼睛里不由自主露出了深切的仇恨。

“你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猛然间,旁边霍青雷冷笑起来,似是压不住多年的义愤,“公子对你够好了!不然十年前就该把你和你母亲一起杀了,以绝后患!”

高连城霍然回头,瞪着这个长兄的附庸爪牙,怒斥:“这个奴才,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不许辱及我母亲!你不过是我们高氏一个家臣!”

霍青雷冷笑:“你母亲?我告诉你,要杀你母亲的,是老城主!——你知不知道你那个好母亲做了什么?她在公子十三岁的时候,居然勾结明教妖孽想将他置于死地!在公子千辛万苦回来后,养伤时,她又一次次谋害——老城主知情后,就派人在自己去世前缢死了那个女人,才敢放心闭眼。”

“胡说!”连城因为震惊而提高了声音,怒斥,“胡说,我母亲从来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她怎么会杀舒夜?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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