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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仙(出书版)(29)+番外

其他人都没了说笑吃喝的兴致,一门心思等着。果然过了一会儿,那小丫鬟回来了:“二少爷和文公子来了。”

有人朗朗笑道:“三妹,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不知道。”

“你是不想知道吧。”涂姑娘笑着迎上去,那涂家二少爷身形修长,面目到也能称上英俊儿子,不过眼神有点灵活过头,只是一转眼间,演厅的人似乎都瞧遍了。

他身旁那人穿着件半新不旧的浅蓝衫子,那颜色就如同淡淡薄云舒卷的晴空天色。身上并无赘饰,腰间别了一支竹笛。他作了一揖,从容淡然,只是微笑着,并没说话。

厅里忽然间安静下来。

涂姑娘清了下嗓子:“刚才是你在吹笛子?以往没见过你……”

那人微微颔首:“在下文飞。”

荷香一时浓了起来,在鼻端萦绕不去。我有些恍惚,微微侧过脸去,不让自己再放肆地打量这人。水池中白石的鱼雁嘴中吐出水来,像是珍珠飞溅,纷纷坠落,池水动荡着,水波一圈圈地细碎地泛开。

曾被我遗忘的一切,正在眼前铺展开来,如此真实,如此接近。

近得似乎伸出手,就会触到深埋在心底的创痛。

真有什么东西落在手上,细碎的,轻得像幻觉。

是花瓣。

不知什么花的花瓣,细小而轻盈,带着一股香气,不是桂花,桂花不会开得这样早,也不是茉莉。

“巫宁。”

巫真轻扯我的袖子,我慢慢转过头来。

厅里头,涂姑娘已经请文飞再吹一曲。他只说:“只是小时候学过几天,会的曲子也不多,”等其他人也纷纷央告,他才笑着说“有辱清听”,接着从腰间取下笛子来。那笛子是一种熟润的碧绿色,看着便觉得莹然喜人。

我从来没见过哪个男子生得如此好看。他只淡然从容地站在那里,一个字也不用说,满厅里的人眼睛都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笛声初起时有如细丝,似乎有只手在心弦上轻轻拨了一下,令人愉悦战栗,身不由己。我微微眯起眼,明明这吹笛人就在近前,可是听到笛声,却有一种远山空旷,迷茫而沉寂的感觉。

人在这儿,可心不在。

我缓缓睁开眼转过头,一曲终了,文飞恰也朝这边看过来。

那双眼睛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又仿佛是深潭,不可见底,引得人朝下沉坠。我越是想拉住思绪,可越觉得那股吸引让人不能抵抗。

“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

刚才有如迷咒一般的气氛被魏关这一句打破,涂姑娘也笑着说:“真是动听,小时候我也学过几天音律,可是这曲子从没听过。”

厅里其他人也都纷纷说没有听过,巫真小声问我:“巫宁,你知道吧?”

她的声音不大,可是仍然被人听到了。魏关转过头来,笑盈盈地问:“原来巫宁姑娘知道?”

我看了她一眼:“这是首古曲,说的是一位才子爱慕一位姑娘,却不敢表明心迹,等到他终于鼓起勇气,那位姑娘却不幸病亡了。才子沉郁了数年,后来有一日经过与那姑娘初遇的地方,吹奏此曲……这曲子就叫初遇。”

人生若只如初见。

虽然爱人逝去令人悲伤,但这曲子里却只有初见时的平和、喜悦、淡然。曲子在最美处便完结,留下的是淡淡伤感的余韵。

文飞看过来,他的目光沉静似水。我也看着他,仿佛是约定好的一样,又像是在对歭,谁也不肯先表露什么。

“曲子美,曲名也美啊。”

涂姑娘转过头来,有些似笑非笑:“姑姑真是博学啊:”

“我对音律并不精通,家父有时会讲一些旧事逸闻。这曲子凑巧听过,就记住了。”

有个小丫鬟进来说:“三姑娘,老爷让人传话进来,请巫宁姑娘去小书房。”

涂姑娘有些意外地转过头来:“巫宁姑姑,爷爷有请,那你快些过去吧。”

巫真随我站了起来:“我陪你去?”

“外头热,你就别跟着跑来跑去,我去去就回。”

巫真点了点头。

我随那个丫鬟一直走,到了书房的院门外,有个书童出来引我进去。

涂庄主身材高大,国字脸,很是庄重威严。他说话很和气,说父亲的信已经看了,又问我路上的情形,现在住哪儿,我一一答了。

“我家也还有个丫头,比你岁数大些,不懂事,你在庄上若闷了让她陪你逛逛,等忙过了这两天我再找你来说话。想吃什么想玩什么不要客气尽管说,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涂庄主脸上笑呵呵的,可看得出来心事重重。

我告辞出来,那个丫鬟一直在外面守着,又领我回去。

我的心有些慌,远远可以看见荷香阁,心有些惴惴的,身体里仿佛有一半神魂迫不及待地朝那里靠近,另一半则沉甸甸地朝下坠,这种矛盾无法调和,我在回廊转角处站住了脚,深吸了一口气。

太阳快要落山,水面上映着霞光,红彤彤的水光像是一池跃动的火焰。

“巫宁姑娘?”

我微微一怔,慢慢回过头来。

文飞缓步走过来,微笑着问:“怎么一个人站这里?|”

他的口气不像是初见面的陌生人,听起来仿佛多年知交。

我心里也是这种感觉。

明明是初见,却一点不觉得陌生。似乎冥冥中,早已经了解过,熟识过。我静静地看着他,襟口和袖口雪白不沾尘,晚霞映着他脸上有一抹彤色,比刚才在水阁里时看起来,多了几分尘世烟火气。他不笑时让人觉得很遥远,可是言谈又温和得让人如沐春风。

“咦?你在这儿做什么?走走走,人席走。”

几个少年日过来,年纪都差不多,他们都穿着锦衣华服,独有文飞一个穿着半旧布衫,却更显得卓尔不群。

他们本来嘻嘻哈哈地走过来,相谈甚欢,等看到我们两个人站在这里,顿时都静了一下。其中一个看起来腼腆斯文的少年出声说:“文兄,这位姑娘是?”

“这位是巫姑娘。”

那几个少年不失分寸地一一说了他们的名字。那个腼腆的也说了名字,只是我没听清。他像个姑娘似的,却多问了句:“巫姑娘是今日才到庄上的?前几日没有见你?”

“我今日方到的。”

另一个人说:“前面开席了,巫姑娘同我们一起过去吧?”

“不了,我妹妹还在荷香阁,我去寻她。”

“令妹随涂姑娘去后院了,女眷们与我们是不同席的。”文飞说,“她们已经去了,巫姑娘也快些过去把。”

我以前没和岁数相近的年轻男子这么打过交道,同父亲一起去京城时,那位王爷家中的世子倒能算一个,可是他身上的纨绔习气我并不喜欢。

太阳终于落山,西方天际的霞彩黯淡下去,像抹上了一层烟火般。

第二天是正日子,我们先约了去给涂夫人拜寿。涂夫人身边有些人早来了,都是妇人打扮,笑语奉承。我们进去时,无厘头的人齐刷刷地转头看过来,那目光里什么含义都有,复杂难辨。

涂三姑娘和我们一起给涂夫人拜寿。涂妇人今日穿的是一件银线纹锦绛紫绸衫,头上满是珠翠,笑呵呵地说:“赏,都有赏。大家瞧瞧,这齐刷刷得跟一把鲜花儿似的,都是漂亮的小姑娘,光看着就让人心里喜欢。”

涂三姑娘笑着说:“老太太今天高兴,少不得还要受众人的磕头,又要撒一把红包出去,却是要破财了。”

“这财呀,我破的高兴。行啦,时辰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到前头去了。你们不用担心外面人多眼杂,冲撞了咱们,我已经说了,你们啊单坐,用影纱壁一隔,你们能看见外头,可从外头却看不见里头。来,走吧。”

丫鬟扶起涂妇人,涂三姑娘也凑了过去。

正厅里熙熙攘攘的都是人,乌压压地坐了足有白桌。这种八仙桌上有的一桌坐了八个人,有的却只坐了两个,四个的。涂夫人进来时众人静了下去,不少人便纷纷见礼,乱糟糟的一团。涂夫人笑容满面地说:“各位且坐,不必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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