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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仙(出书版)(18)+番外

师公答了句:“知道了。”

姚家的人已经到了?雷芳还说下雨路滑,他们今天一定到不了呢。

“师公,我也想去瞧瞧……姚家也是练剑的吗?”

“不是。”师公站起身来,“南奎多山多毒瘴毒虫毒草毒石,你说姚家是做什么的?”

我愕然说:“难道他们是用毒的世家?”

“不错。”师公说,“这是我要告诫你的,不要轻易招惹南奎的那些门派,不论大小都一样。南奎的人……骨子里倔犟记仇的本事是一等一,姚家朝前数几代,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们出名,就在于他们既够狠,也能忍。一段仇能记十年,五十年,不讨还回来绝不罢休。而且他们的仇人,无一例外都死得极惨……比死更可怕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忽然打了个寒战。要真有了这样的仇人,这人生就太没趣儿了。真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时时刻刻全神戒备怕中招。这样的狠劲儿和忍功,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了。

“你还要和我一同去吗?”

我想了想,点了一下头:“去。”

师公眼中似乎有些嘉许的神情一闪而过,点了下头:“你不要说话,跟着我。”我点头答应,将伞撑了起来遮雨。青石铺的路上水光闪亮,雨打在伞面上沙沙的响。“雷芬这丫头要嫁的是姚家的长孙姚正意,这门婚事是雷庄主的至交好友从中说合。雷芬嫁过去之后就是长孙媳妇,将来如无意外,就是当家夫人。”

当家夫人可不好做,更何况南奎是那样一个地方。

我开始替雷芬担忧起来。雷芬一定也是知道姚家的大概情形了,心里才惊惧吧?嫁到这样一个人家里去,这日子该怎么过?雷庄主为什么要答应这样一门亲事呢?

师公仿佛知道我心中的疑问,他看我一眼,只是重复了一次刚才在屋里说过的话:“你不要说话,跟在我身后。”

说话的工夫已经到了正厅,雷庄主笑呵呵地迎出来,携着师公的手进了厅里。

“来来,这就是我那大孙女婿了。”

虽然还没正式成亲,但是雷家姚家名分关系已定,雷庄主称他为孙女婿也很自然。

厅里有个穿秋香色长衫的少年,长身玉立,朝师公深深一揖:“晚辈姚正彦,见过纪前辈。”

这就是雷芬的夫婿?他直起身来的时候,我飞快地打量了他一眼。

这人若是在别处看见,肯定只当他是个普通的书生而已。瞧上去文质彬彬,温和无害,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整个人干净清爽温和,上看下看,怎么都和那个“毒”字扯不上关系。

“你就是姚自胜的孙子……”师公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他的喜怒情绪。“正是。祖父在世之时,曾和晚辈说起过纪前辈的事情,对前辈很是推崇。”

师傅已经说了,阴狠记仇毒辣是这个世家的本性和传统。身为这家的长孙,未来的当家人,他怎么可能无辜无害?

雷庄主满脸欢悦,看起来对这个姚家来的孙女婿并无成见。他们商议明日的事情,几时起身,几时告别,上路动身,走哪条路,嫁妆如何运送等问题。雷家庄的管事手里捧着写好的帖子一项一项地念出来,大到物件随从安排,小到一线一盒的安置。我听着都头昏脑涨,只觉得天底下的麻烦事,再没有比成亲更可怕的了。

好不容易他们终于将那张帖子上写的事项一一议完,师公起身,我也跟着出来。外头雨还没有停,一把伞下头,仿佛自成一个小小的世界,外面的一切都被雨幕隔开了。

师公低声问:“看着了?怎么想的?”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咬人的狗不叫。”

师公脸上仿佛掠过一丝笑意,也许是我的错觉。

“当年我遇到他的祖父姚自胜时,也就是这般年纪。制毒用毒下毒的功夫且不定,单论这份内敛沉稳,他就比他祖父还强得多。功夫不好可以再钻研,性情才是最重要的。”

我瞅着他心情好,拿准时机问:“那师公你看中我偏爱我,是不是因为我……性情好?”

师公转头看我,眼风嗖嗖地好像小刀子,看得我把头低下去了,才又抬步朝前走。我急忙举着伞跟上。

过了半响,听得他慢悠悠地说了一个字。

“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雨变得小了,细如牛毛般飘飘洒洒。我陪着师公一起用了晚饭,他忽然轻声说:“今晚你留在这儿。”

他语气很淡,我手里端的茶盘却晃了一晃,险些跌落。

“师公?”

师公缓步走到窗前,雷家庄已经处处掌灯,在雨中看着点点灯火,带着一点点细碎的光芒,十分瑰丽。

“我希望是我想多了。不过这桩喜事,总让人不大放心。”

我安静地听着师公说话,不出声。

“早年有件恩怨……”

可是后面,他又停住了,我急得不行,又不能开口催问。

过了一会儿,师公又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让你知道也好。将来你一个人要出门的话,总该知道什么人该防备,什么事该避讳。”

我把手里的茶盘放下,眼巴巴地看着师公。

“姚自胜可以说是姚家这几代,最厉害的一个人物了,他能忍,耐忍,做事不择手段。他初出茅庐,就干了一件让当时所有人都不能忽视的事情。”

“当年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寿筵,有人用一只毒蜈蚣暗算了那位夫人,又三言两语,挤兑得那位前辈当场自尽……”

我的心怦怦直跳。

这件事,巫真也说过!当时,她和巫宁也在场,并且是这件事的参与者。

难道,那个用毒伤人的,就是……

“用毒蜈蚣伤人的,并不是姚自胜,可是那只蜈蚣,却是他养的,剧毒无比,当时那一场寿筵上能人异士可不少,却没一个能解得了那种毒。后来,伤人的那个人送了解药来,送要的那个人亦是个少年,他就是姚自胜。”

这与巫真讲的那个,是同一个故事。但是,在巫真叙述的故事中,并没有提到众人的名姓。在她的故事里,更多地讲了文飞与她们的初遇还有负心……

现在,这故事中的另一个名字,也浮现了。姚自胜——

但师公讲的这段故事中,并没有提巫宁和巫真。同样,巫真在讲述时,也没提到师公。

“师公,当时,你也在场吗?”

他看了我一眼,点了一下头:“那一场变故,崛起了好几个少年俊秀的后辈,姚自胜就是其中一个,他下毒解毒,神乎其神。现在提起那一件往事,大概,有不少同辈的人还记忆犹新。”

我又问:“那,第一次来下毒的那个人是谁?”

师公并没有回答我。

我想,也许那是一个更让人忌惮的人物。

连姚自胜这样的人也甘为驱使,那个人,岂不是更厉害?

“我告诉你这段往事,并不是要给你讲个故事听。”

我马上老实起来,乖乖坐好。

别惹得他不快,那就什么都没得听了。

“上一代的许多风云人物,都是从涂家庄那一场变故开始崭露头角,可是后来的际遇,却是大不相同,正邪难辨。有的人,你觉得他是邪派出身,可是他偏偏正气凛然,成就非凡。有的人……却在放出光亮之后,飞快的坠落——快得,让人来不及惋惜。”

我安静地坐着,可是心里却无法平静。

成就非凡的人是谁?飞快坠落的人是谁?傻子都知道,成就非凡的绝不是我。除非身败名裂死状凄惨也算是成就的话,那我上辈子可以算是“非凡”。

“所以……您的意思是……”

“你要记住两句话,第一句是,千万不要行差踏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是好是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认为你是好是坏。”师公脸上没有半点和软的表情,甚至是疾言厉色。我都记不清楚距离上一次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来,有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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