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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同居(63)

长大了性格逐渐内敛,更少参加朋友聚会,晚上几乎不出门。

唯独那一次。

就那一次。

他后悔了。

他宁愿狠狠地摔进那条漆黑的小巷。

从那一晚之后,他没再面对面地见过程识。他没觉得奇怪。程识一直不太愿意他到家里来找,有空闲也都是约出去一起逛书店。他们绝大部分时间见面都在学校。况且寒假的假期不算长,只要开了学就一定会见到。天天都能见到。

除夕夜,程识甚至还和他发了“新年快乐”。

新年过完他就再也联系不上程识了。直到开学时程识没来报到,他以班长的名义请了半天假,去程识奶奶家打听情况。

程识奶奶认出他是之前来做客过的孙子同学,没让他进屋,只说她孙子被人带走了,去大城市见见世面,混得好以后就再也不会回来。

在那之前,任明尧一次都没想过,再也不会在学校里见到程识是什么感觉。

他的生活看起来跟从前没有太大区别。只是早上不再特意守在校门口给迟到的同学消分,可以提前到教室;中午拒绝其他朋友的搭伙邀约,一个人到食堂吃饭;晚上也不再去球场,放了学就直接回家熬夜刷题。

他看起来效率更高了,冷酷地独来独往,谁也看不出他的不自在。

他好像变成了半个人。身边的位置空了,心里也空了一半。

清早来学校时路过门口校园岗,还会下意识地看一眼罚分名单上有没有程识的名字。午饭时没有和程识的餐盘并在一起换着吃,两个菜吃得好快。别人给他讲题,不是程识的声音他好像总听不懂。

他拼尽全力学习了,努力了,想考去那个约定好的大学,去见想见的人。

却从未想过,那个和他约定好的少年早已经被他抛在新年来临前的冬夜。

任明尧抬手关了客厅的落地灯,视野被黑暗无声地侵袭。

他在家时从不会把灯全部关掉,哪怕出差,门口玄关的灯也是一直亮着,随时预备他晚上回来。卧室里也彻夜开着小夜灯,哪怕亮度很低,对他而言更像是种心理上的安慰。

城市里的夜晚从来不会落入绝对的黑暗。霓虹灯光闪烁在万丈高空,无数车灯与路灯汇聚成流动的银河,夜幕降临后是人工白昼,大家都在抱怨光污染。即使不开灯,正常人眼睛适应一会儿,也基本都能维持最低的视物范围。

可他不是。偏偏他不是。

任明尧想走到阳台上去抽根烟,站起身刚踏出一步,小腿撞到茶几上,脚背一湿。

他不慎碰倒了花瓶,半瓶水都洒在地毯上,那束玫瑰也跌出一半。他仍旧没有开灯,蹲在地毯上摸索着扶起瓶子,把花束插回去,手指无意间触及茎上未剔除干净的短刺,倏然一痛。

那点刺痛很快地从指腹向着身体里蔓延,游走于他的心脏,轻易击碎了漠然平静的外壳。

黑暗中,他蹲在地上双手捧着花瓶,肩膀无声地颤抖起来。

他最终还是打开了灯。地毯上浸湿了水渍,掉落的叶片和花瓣留到第二天还得程识打扫。他放轻动作收拾好一切,地毯拿去洗衣机里,站在阳台上漫无目的地发呆。

等再回过神来,东方既白,晨曦只隐约显露边际,足以将整个城市的轮廓照得清晰。

洗衣机早已完成任务。任明尧站在阳台上,看了今年的第一场日出。

晨昏交替时整个世界安静无比。他很想程识能过来一起看,但时间还太早了,他只拍了几张照片,存在手机里留个念。

疲惫感后知后觉地翻涌。路过客厅时,他看见那束玫瑰沐浴在曦光里,和前一晚的姿态有着微妙的不同,却同样曼妙瑰丽。

他平时从不会在这种可有可无的装饰上留心,这天却从花瓶里折了一枝出来,放进水杯里端到自己卧室床头。

直到困意来袭,闭上眼之前,他最后的视野里还是香槟色玫瑰盛放的模样,花瓣层层叠叠,蔓延进了他的梦境。

梦里他和程识都穿着校服,体育课偷懒,躺在操场草地上晒太阳。两个人一起蒙头盖着他的校服外套,遮挡刺眼的日光。

程识裸着脚踩在草地上乱晃,踢到他的小腿,被他一把握住拉进怀里。

青葱的野草疯长,玫瑰刺藤从中蔓生,将他们紧紧地缠绕在一起。香槟色的花朵盛开在他的眼睛里,绽放在他不盈一握的脚踝。

梦里阳光耀眼,没有冬天。

**

隔天早晨睡醒,程识的意识仿佛被设定好的程序,自动进入例行的事后尴尬环节。

他都不敢多看镜子,前一晚哭了太久,早上起来眼睛肿得像核桃,属实是丑到自己了。连房间都不想出,关潼发微信问他今天要不要继续玩,他也没有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