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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出书版三部)(25)+番外

呵,下雪了。寒气扑面袭来,把晨起最后一丝睡意也驱散无形。我从小就喜欢雪,天上仍然是飘飘扬扬,落雪纷飞,我伸出手去接住一片雪花,晶莹可爱的一抹白,在温热的手心里,来不及让我看清楚,边融角软,已经化成了一滴水。

身上忽然一暖,一件裘衣裹了上来,皇帝的声音在耳后说:「一早不睡,嗯?穿这么少吹风,看回来着了风寒,你还淘气不?」

我微微一笑,心情极好:「下雪了。」

「是呵。」皇帝看起来也心情不错,坐在窗下的椅上,顺手拉我一把,没站稳,坐在他的腿上,身体被他的手臂圈住:「瑞雪兆丰年。」

我没说话,转头看向窗外,那一望无际的白。树也好,房也好,一应的青绿和明瓦,都被大雪覆盖。

虽然我不是同性恋,也并不爱身边这个男人,但是身体的接触,在这冬日里,让人很难抗拒。

况且……他是我来到这世界后,与我最亲密的人。

就算是明宇,我们也是坦荡清远,从未有耳鬓厮磨、肌肤相贴。

闲散的日子匆匆易过,该做的事还得做。

皇帝占据长案一端,我占另一端,楚河汉界分明,互不相扰。外面廊下的人也分作两边,一边是他的人,一边是候我差遣的人手。

两个人的案头都积了厚厚一撂牍碟书簿,各看各的。

磨好了一缸的磨,和盖印用的朱砂。

我憋了良久的气,就在劈劈啪啪使劲的盖印章的声音里,慢慢松懈。

盖好最后一张手令,我把纸拎起来吹干墨迹。

上好的竹皮桑丝雪纹纸,左下角盖着一抹鲜红的印迹。

宣德昭明。

皇帝停下笔,拿起一张我已经盖好印的纸,看了几眼,微微笑着:「你是不是已经想了很久了?」

我大力点头:「不错!」

内府的人事令。

专设了一个审计职位,每天的收入支出核对,收入的钱数,支出的项目用度,都要查理。一共是三个人,轮番交换,也有互相监督的意思。

皇帝一笑不语,低头看他的折子。

我唤人来把已经写好的拿出去。

内府库的事,算是暂告一段落。

拿起花名户册来翻看。真是费力,繁体右起竖排版,看得我一个头变两个大,把簿子丢开唤人:「请书令官进来。」

权力真是可爱得媲美毒品。

在一定范围内,我现在是全权做主。有尚宫说宫规不可改,我驳一句,宫规是不是人定?既然是人定而非天理,必有其疏漏缺失,后人怎么就不能改?要真是前人一切都对,我们现在干嘛不茹毛饮血,卧薪居沼?

她哑口无言,皇帝待她退出去了,笑咪咪地说:「皇后好大威风。」

我皮笑肉不笑:「皇上过奖。」

等人候在我身边了,我把那迭名册给她:「你们几个这会儿反正也都闲着,给我把名册按年纪、籍贯,擅长什么差事活计,一一重新誊抄。要左起向右书写,横着排字,明不明白?」

她脸上有些为难之色,不过还是躬身应了下来:「是,不知道皇后什么时候要看?」

「自然越快越好,今天晚饭之前最好给我送来。」说完了话,不忘补充一句:「要是你们力所不能及,现在就说。」

这几个女官都是出身高门大族,平时很是骄傲,我若不这样说,恐怕她们倒会请求宽限时间,我这么一说,她却咬死了牙也不会服软。

看她两眼闪亮躬身退走,我抿嘴一笑,再看用度支出申请表项。

这个是我新立的规矩。

凡宫中有非常例支出,数额又超过了五十两的,都要提前一天写个申请,交到内府处,然后内府再送给我瞧。

我如果认为可以支,便批出来,他们就可以支出,如果我认为有疑问,那就打回去再写个详细说明,重新申请,或是我认为干脆不必,就直接杀掉。

这样一来工作量加大,不辞案头,实在挥笔辛苦,于是让人另刻了几个小章。

同意,就是同意领支。

已阅,就是发回重请。

否决,就是掐掉,以后也不用申请了,这钱我不会给。

或有紧急支出当天要支,也可以当天支领,发具人与支领人俱画花押,晚间送我再审。还有皇帝的派支,也是如此。

皇帝知道后,只说,妥当倒是很妥当,也很解决问题,就是工作量未免大了。

我告诉他说我这人不怕忙,就怕闲着。

结果这个规定一公告六宫,每天来支钱的较从前少了一半都多。

晚饭前果然书令官把重新编排誊好的花名册送来了。我看她眼睛也红了,放下脸来笑着夸了她几句,命她们这就散了去休息。

皇帝看我翻着那本名册,眼睛定了一定:「怎么写得这样怪?」

我白他一眼:「不分类看起来累死人的。」

屋里没有别人的时候,我从来不跟皇帝讲礼,从来都是你呀我呀的。

我就不爱跟他行礼立规矩。

好在他也从不介意。好些时候也就我呀我的,不像电视上看到的其它皇帝,总是朕啊、寡人啊的不离口。

外面在传膳,我大略把手里的册子翻了翻。

皇帝也不忙吃饭,估计他也不怎么饿。「看出什么来?」

我把册子一放,「先吃饭。」

因为我不让人在一边伺候,所以尝完菜的女官和太监都退下了。皇帝的粥喝完了,我不指望当皇帝的人有那个积极主动性,去自觉给自己添饭,所以站起来给他添一碗─毕竟砂钵离我近。

结果皇帝接碗的时候笑得异样温柔,害我连打两个哆嗦。

至于么?不就是顺手帮忙给你盛碗饭。

结果皇帝今晚饭量大增,居然又添两次饭。

第一回都替他添了,没道理后面不帮。

吃完饭继续点灯干活,我跟皇帝说:「借我点时辰说几句话。」

虽然皇帝说后宫中由我全权作主,但是这件事比较大一点,还是要告诉他一声的。

「我要精简宫内人口,开源节流。」

皇帝并不说话,我便接着向下说:「数得着的主子不过二、三十个,伺候的人倒有一万有余。不算侍卫还有几千口子人。

每天光吃饭就是一笔庞大开支,月银俸禄的数字更是不容小觑。」

皇帝缓缓说:「以前朕不是没想过裁缩。只是一来朝廷事忙,二来太后是主宫……」

我挥挥手:「现在太后去观里了,我当家就我说了算吧。」

皇帝一笑:「你打算怎么做?原来的定例是宫人五年一进,十年一放,太监到了年限去庙里或是俸银回乡。侍卫不算宫里的编。」

我看看手里的册子:「太监、乳娘这些人,到了年限不去庙里的不也多得是么?」

皇帝点一点头:「不错,是有不少。一方面,他们知道的事情多,枝叶深;二来,也是主子离不开他们。」

我嗤笑出声:「谁离了谁还过不了日子呢,明明是他们舍不得走,要我说,明天打发他们去祯陵的庙上,只说是给祖宗看守门户,光荣体面得很。另外呢,看陵的人也就顺便一起看管他们了,省人手省力气。

「这些人在宫中光说话不做事,成天耗着,无事生非,欺上瞒下、吃里扒外,都占足了。早打发了早好。」

皇帝重重点头:「不错不错,好主意。」

我一笑:「好吧?好的话,您就下旨吧。」

他看看我:「你已经是后宫之主,章是摆着好看的?」

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别开玩笑了,这种得罪人的硬活儿我才不干,不然一天还不让人行刺个十七、八回呢。你权大势大,你来好了。」

皇帝有些啼笑皆非看着我:「你……真是个猴头儿!」

我托着腮,一手拉着笔在纸上乱涂:「其实,这些上了年纪的人里,也不全是恶心毒肠。不过,如果是善心无求的那一种,住庙里享享清福也不坏,嘱人留心照看,再让得道高僧时不时的讲场经、谈个法的,估计他们也不会比现在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