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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宫缭乱/锦瑟华年(155)

醴泉坊的安乐公主府和金城坊的安乐公主第隔开一条大街,却是成日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原因很简单,这里便是安乐公主敕封斜封官的地方。以往他们交上钱去十天半个月都未必有回复,如今却是一手给钱一手封墨敕,于是皆大欢喜。唯一可惜的是,那位代安乐公主盖印管事的永年县主放话出来,一个月只封三十人。

这一日正是十二月二十九,凌波照旧坐镇安乐公主府。亲自在最后一张墨敕上盖了公主金印,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要不是担心安乐公主放官太滥太多,她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话说回来,那位只会挥霍不管产业的公主也不知道让底下人中饱私囊了多少,要不是她发话说不管那些,只怕暗恨她的人更多了。

“安乐公主连公主金印都交给你了,这撒手掌柜当得还真是轻松愉快!”

云娘瞥了一眼桌案上堆得老高的墨敕,再想想长安城中对太平公主的好评如潮,忍不住嘲讽了一句。见凌波仿佛没听见,她干脆又在那肩头上轻轻拍了两下:“十七娘,不是我罗嗦,你那个未婚夫韦运死了,你不能就此丢开了婚姻大事。既然陛下能赦裴氏一门回乡,你不若再通过安乐公主动动脑筋,只要裴愿有出身有官爵……”

“陛下能赦裴氏,那是因为相王用了老大的心力,姑姑没看见之后陛下两三个月都没给相王好脸色么?”凌波打断了云娘的话,站起身很没有姿态地伸了个懒腰,“你别看安乐公主什么都不管,可事关利害,她还不至于不明白。云姑姑你就不用操心了,如今满长安城的人都知道我命硬克死了父母,又克死了未婚夫,除非那些人家为求富贵不顾性命,否则没人会再打我的主意。”

云娘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头,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人已经出了书房,不禁晒然一笑。她一向性子清冷,什么时候这么管闲事了?

公主金印在手,凌波还不至于大公无私只为人家办事。于是,她从庭州悄无声息带回来的那三个羽林军旧将,又回到了新整编的羽林万骑之中。恰逢西边仗打得如火如荼,她某天借着安乐公主的名义在宗楚客面前随口那么一提,北庭都护刘宛志便轻轻巧巧挪了个地方。然而,从宗楚客那里得到的另一个消息,却让她暂时放心了西域那边的情况。

虽说大唐起初用兵不利,但后来好歹是扭转了战局,那位起兵的突骑施酋长娑葛似乎也没有一直把仗打到底的意思,上奏的书信中都有些松动。而这档子事是由于宗楚客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引起的,如今看情势不妙,索性准备册封那娑葛为西突厥十姓可汗。如此一来,打仗一直打到庭州的可能性也就不大了。

十二月三十是各家各户守岁的日子,然而,兴致大发的李显在朝会时忽然发了一道敕令,召中书、门下与学士、诸王、驸马入阁守岁。这种场合原本没有凌波的份,可黄昏时分韦后便派了车来接她,她只好带着朱颜和云娘前去。结果,无巧不成书的是,她在大明宫延福门正好撞见了太平公主。

“十七娘,你倒还舍得回来!”太平公主一看见凌波就爽朗地笑了起来,径直走上前来,声音却低沉了一些,“一去就是将近一年,而且还跑得那么远。要不是八哥提起,我都不知道你胆子居然那么大!塞外天高地阔风沙又大,你这个丫头还真是痴心。”

这相王李旦怎么嘴那么快!

凌波在心里头埋怨了一番某个疼爱妹妹的哥哥,暗自庆幸相王只以为她和裴愿偷偷溜到庭州去玩,别的全然不知。含糊其辞地敷衍了太平公主的话,她这才看见太平公主身后还有几个少男少女,其中并没有曾经和她谈婚论嫁的薛崇简。她还正庆幸避免了一场尴尬,耳朵里却又钻进了一句话。

“崇简那个小子简直是个混球,文不成,武不就,竟是没一样能配得上你。”太平公主的面上满是不悦,随即竟是绝口不提这个儿子,指着其他几人说道,“你这几个表弟表妹都是没出息的,你以后得空了多提点一下他们。”

情知这不过是说说而已,凌波立刻笑着答应了。虽说有太平公主这么一位厉害的母亲,这些当儿女的一个个看上去都畏缩得和什么似的,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一家子出来的,仿佛根本没有遗传到那位一代女皇的半点强悍血脉。

这一夜奉诏入阁守岁的林林总总有好几十人,歌舞之外少不了赋诗等等娱乐活动。而在这种场合,帝后和安乐公主的份素来都是上官婉儿捉刀代替,而这位才女素来文思敏捷,几首词藻华丽的诗赋一出,顿时引来了满堂喝彩。看见那个顾盼自得神采飞扬的上官婉儿,凌波不觉也心情大好,一口气喝了好几杯秋清蜜酒。

酒酣之际,李显忽然取笑起了御史大夫窦从一,说是知道窦从一丧妻已久,要亲自说给他一门好亲事。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满座文武都愣了。凌波悄悄询问安乐公主,得到的竟也是摇头,不由更加好奇。

然而,当内侍引烛笼、步障、金缕罗扇,引了一个礼衣花钗的女子上来,然而,行至众人跟前,那扇却不曾除去。李显硬是让窦从一吟诵了好几首却扇诗,这才让人除却了那金缕罗扇,赫然是一丑陋的老妇。

“天哪,那……那是母后的乳娘!”

安乐公主一愣之下,竟是笑得乐不可支,手中满满当当一杯酒全都翻在了凌波的裙子上。而凌波硬是没忍住,嘴里含着的一口酒喷出去老远。至于高踞御座上的李显韦后也都是哈哈大笑,席间众大臣人人失态,竟是没顾得上神情尴尬的窦从一。

长安城中常太平,这一刻,所有人都好似无忧无虑。

第一百七十九章 理所当然的托付

这是笙歌曼舞纵情享乐的年代。这是朝不保夕政令百变的年代。今朝高朋满座一呼百诺,明朝零落尘埃无有他顾。

一年四季,长安城中的丝竹管乐声始终不断,那门庭若市的几座豪宅永远吸引着无数人趋之若鹜,那些或正牌或冒牌的金枝玉叶的脚下永远都拜倒着无数的人。比起中书门下的宰相来,这里才是真正的政事堂,这些女人们才真正把持着天下。兴道坊的太平公主门下出了两位宰相,群贤坊的上官昭容门下同样也是两位,而安乐长宁诸公主卖出去的官爵数以千计,宫中女官也乐意用卖官来为自己积攒脂粉钱。

崔湜和郑愔主持铨选大肆收受贿赂,尽管被御史弹劾,上官婉儿不过是悄悄和安乐公主武延秀说了一句话,两人便轻轻巧巧谋了个起复,照旧在地方上当着高官。唐休璟为儿子娶贺娄闰娘养女为媳,不日即以八十高龄再拜宰相。突骑施的娑葛也不再乐意打仗了,上书卑词请降,朝廷乐得轻松,于是封其为钦化可汗,赐名守忠。已经及笄的金城公主则是在李显亲送下远嫁吐蕃,从此便得长居雪域冰原,再也望不见中原河山。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一日日地过去,转眼间又到了一年隆冬。达官显贵们锦衣玉食挥霍无度的时候,关中却是饥荒四起,米价之前好容易才跌到斗米三十文,如今又高涨到了斗米百钱。为了将山东、江、淮的谷米输入京城,运谷的牛马十死八九,朝臣们多劝天子再幸东都,韦后却执意不肯,于是,长安城下至黎民百姓,上至俸禄较低的官员,无数人只能勒紧裤带过日子。

没有人注意到再次扩编的羽林军万骑。从千人陡增到万人,左羽林大将军刘景仁又不是雷厉风行的管事材料,这下头的几个果毅渐渐掌握了真正的实权。再加上有人暗地照应,万骑的马匹兵刃从来都是第一等,数次操练兵马雄壮,更是让天子龙颜大悦赏赐不断。两年前的兵变阴影早就烟消云散,所有人都对这样一支精锐的天子禁军交口称赞,没有人看到那刀枪之后的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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