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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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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李简已经有些明白了,脸色难看:“莫非是他们在下黑手,咱们没碍着他们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陈恪险些把木勺掰断,目光冰冷道:“看到好东西就眼红,这是官崽子们一贯的操性!”

“地方进贡什么,可是京里大官们说了算的,程家有这么大事?”

“地方官不报告,京里怎知道蜀中眉州有黄娇酒?”陈恪嘲讽笑道:“莫非你真以,不到三年功夫,黄娇酒就成了剑南春、雪曲酒那样的天下名酒?!”

“怎么会呢,我有数。”李简道:“论名气,充其量也就是和琥珀、玻璃、鹅黄差不多。”

“我问过我爹,在汴梁,根没人知道这些所谓的蜀中名酒。”陈恪声音低沉道:“不是有人作梗,我们怎么可能‘荣登贡册’呢!”

“啊……”李简脸色惨白道:“你是说,是程家在对付我们?!”

“只是猜测而已。”陈恪有些气愤瞪他一眼:“就把你唬这样了?”

“我们小门小户的,怎么跟程家斗啊……”李简腿都发颤道。

“谁说一定是程家了!”

“那就好,那就好……”李简掏出帕子擦汗道。

“就算不是程家又怎样,”陈恪叹口气道:“你这个熊样,怎么跟人家斗?”

“不是程家,我就不怕,”李简强笑道:“别说在眉州,就是在整个川蜀,程家都是有数的豪强!要真是他们家,我们还是乖乖待戮得了。”

陈恪真想骂他一声‘放屁’,但妄逞口舌之利,除了破坏彼此关系,改变不了任何事。他吐出长长一口浊气,道:“你还得去县衙,找宋大令要公文看,记得封上五十两银子捐给县里!”一两银子等于一贯钱。

“这么多钱?!”李简肉痛道。五万块钱就看张文书,已经超出常人接受的范围了。

“是了试探!我们拿出这样诚意,不管对方是贪官还是清官,都会通融方便的。”李简淡淡道:“如果还是不给看,就说明这文书有问题了,我们的生机便在此!”

“如果给看呢?”

“给看也不会亏。将来我们想让朝廷通融减免,还得靠大令全力相助,得借机搞好关系啊。”陈恪叹口气道:“你要是舍不得,这钱就从我账上扣。”

“不用不用,哪能花你的分红,还是从公中出吧。”李简摆手道。

“不必客气,这时候,共度难关最重要。”陈恪笑笑道。

“……”两人正要往外走,李简突然:“我们能拗得过官府么?”

“如果是别的朝代,自然想都别想。”陈恪淡淡笑道:“但这是大宋朝啊,虽然也有黑暗,但总之比别的朝代干净得多。”

了振李简的信心,陈恪又把才从长辈那里听说的事情,讲给他听:“那日得知此事,我寻思着两眼一摸黑,终归不是办法……咱们这贡品中的小字辈,最快捷的方法,就是参看前辈贡品的成例。于是我向几位长辈打听,咱们大宋朝进贡的那些事儿,结果还真让人松口气。”

“怎么讲?”李简瞪大眼道。

“长辈说,几乎所有的贡品,都会遭到类似的‘和买’,但这么多年来,也没听说谁家被逼得上吊。”陈恪道:“大宋朝可没有草菅人命的习惯,真闹大了,相关官员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难道只有我们这么倒霉?”

“当然不是。”陈恪摇头道:“越是有名的贡品,雁过拔毛就越厉害,征收数层层加码,收到的钱款却被层层盘剥,这里外里,真能把人逼死。”

“什么没逼死人呢?”

“因总有民做主的官!”陈恪道:“大宋官场也有贪污腐败,但更有正人君子,一旦做得太过,总会有人仗义执言的!”

“比如十年前,天下闻名的端州端砚,正处在和我们类似的遭遇中,以至于工匠纷纷逃往。后来新到的知州包拯,暗中进行调查。发现原来宫里只要求‘端州岁贡砚十’,加上三府六部和买的,也数不过百。而各级官吏层层加码,扩大贡砚数目,结果端州每年要上缴超过近千方。包黑子一怒之下,把此事捅到京城,结果相关官员纷纷落马,从那以后,端州每年进贡九十方端砚,成定数,至今没人敢再勒索一方!”

“三郎,你想干什么?”李简额头见汗道。

“我想看看,这大宋朝,是不是只有一个包青天!”陈恪从来不是个怕事儿的,他紧紧攥拳道:“如果只有他一个,我就去京城找他告状去!”

李简被这少年的狠劲儿镇住了,半晌才口干舌燥道:“三郎,非得如此么?”他可不敢把事情闹那么大。

“唉,”陈恪看他这个窝囊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只能没好气道:“当然要等万不得已了。”

“那就好,那就好……”

第48章 聚首

没过几日,李简按照陈恪的吩咐,带着厚礼去县衙求见。 但宋大令对于他想看文书的企图,表现出强烈的不快,当场拂袖而去,唬得他惶恐不安。

许是看在五十两银子的份上,过了盏茶功夫,又有公人传话出来,说今日没时间给他找那文书,叫他三天后再来看。

再过三天,李简如约而至,这次没见到宋大令,但有县里的陆押司,向他出示了那份益州路转运使司下达的文移,上面清清楚楚写明了,青神黄娇酒被列贡品,每年九月转运使司和买一百桶原酒,每桶按五贯解付云云。

看到上面还有转运使司通红的大印,李简最后一点侥幸也破灭了。他失魂落魄的离开衙门,向陈恪描述了看到的文移,然后含着泪花道:“三郎,咱们认栽吧,这真是朝廷的命令,你告也告不赢的……”

“……”陈恪紧锁着眉头,良久方开口道:“你知道,我爹在县衙当过贴司。我那天问他,县衙里文籍管理真那么混乱,找一份转运使司的文移,竟需要三天么?你猜他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他大笑着说,如果是十年前的文件,可能需要三天才找到。但从转运使司直接下来的文移,一年也不定有三五份,都是大令亲自收在抽屉里,以便随时查阅。”陈恪沉声道:“什么当时不拿出来,而要三天之后才授予你?”

“三郎,别再疑神疑鬼了。”李简已经彻底泄气:“转运使司的文移,通红通红的大印,是做不得假的!”

“做不得假么?”陈恪缓缓摇头。

“天,你一定是疯了。”李简绝望的摇头道:“我可不敢跟你疯下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陈恪起身送客。

待转回来,他坐在前院的石锁上出神。目下,陈家日常的进项主要有四……每年带来近百万钱的黄娇酒场、带来七八十万钱的来福酒楼、二三十万钱的莲花炭场,以及尚在扩张期,一年只能带来七八万钱的收入的炭场。

每年二百万钱的收入,已经足够陈家父子,过上人人称羡的生活了。陈恪也对现状比较满意,正可以心无旁骛的专心读书,将来谋一份好前程。

谁知出了这档子事,如果真像李简那样认命,不仅家里的收入要减半,光这口气也咽不下去!

如果是后世,他可能咽不下也得咽,可这是大宋朝,难道也没有说理的地方么?!

归根结底,他还是对这个孕育出范仲淹、包拯、司马光、欧阳修、王安石、苏轼……的年代,抱有一丝丝期望。他坚信,一个黑暗腐败、只知道剥削民众的国家,是孕育不出这么多人格健全的君子的!

如果一个以仁厚著称的君王治下,也跟后世没什么区别的话,那中国五千年历史,就是彻头彻尾的骗局!

“希望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陈恪低声对自己道。他决心要看看,这世上还有没有道理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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