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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244)

但范镇没有吭声,他是古道君子,作这一切是因为使命感,而不是为了邀功。在他的思想中,像陈执中那样投机分子,是极端羞耻的。

等了一会儿,赵祯的目光落在了富弼身上:“都没有说的,爱卿带个头吧。”

“这是帝王家事,为臣者只当奉命而行,不该妄言。”富相公却摇头道。

赵祯对他的话极为满意,心说:‘真宰相就该是这样的!’他便把目光投向了枢密使贾昌朝道:“那贾爱卿说吧?”

贾昌朝最近得日子可不好过,在一次刺杀案中,出现了军用弩弓,这可是了不得的要案。尽管箭簇上的标记已经磨去,但据弓弩院的匠作观察其特性材质,认定是大名府都作院生产的。

大名府是为整个北方军团提供武备的重镇,每年生产弩弓十万、箭支千万,相当一部分外流,自然不可避免。此事可大可小,但被有心人抓住,主张派遣钦差前去大名府,对整个军需系统进行调查。

贾昌朝是万万不能答应的。澶渊之盟才几十年,曾经精锐的北方军团便都腐朽不堪了,现在不过是一层外衣包着,一旦解开了,暴露出的毛病不会比岭南那边少多少。到时候,必然有大批文武官员要落马,自己虽然现在是枢密使,可刚从当了十年的北京留守位上离开,追究起责任,绝对跑不了。

他为了压住眼前的破事儿,已经是焦头烂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哪有心绪再去多事?便摇摇头,呵呵笑道:“富相公说得极是,这样的事做臣子的哪里敢说?官家说是谁那就是谁。”

“韩相公呢?”问完了东西二府,自然轮到三司使。

“官家这是为难臣子了。”韩琦的声音十分沙哑,却也十分威严:“就算朝廷选个官员,尚且需要时日考察,综合考量其德性与能力,才能做决定。立储之事是国本,自然更要慎重,焉能随口道来?”

听到这话,赵允让惊讶的望着韩相公,感觉心都要碎了。

“呵呵,现在只需要你随意说说,给个意见而已。”对三位相公都如此知情识趣,官家满意极了,愈发笑容可掬道:“选不选是寡人的事。”

“这么说,臣就斗胆提一提。据臣所知,在宗室近亲中,着实有那么几个优秀的。比如汝南郡王之子赵宗辅、赵宗实;北海郡王之子赵宗绩;故信安君王之子赵宗谔;太祖重孙、安国公赵从古……”韩琦报上了一串名字,京城各家皇亲一个没拉,等于一个没说。

“你觉着哪个最好?”赵祯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赵允让破碎的心,又重新揪到了一起。满朝大臣也屏息望着韩琦,等待他说出那个名字。

“都好。”谁知韩相公是铁了心的不当这个出头鸟,他笑笑道:“都是太宗太祖的子孙,当然好了。但要问哪个最好,未经考察,微臣不敢妄言。”但若是一味滑头,那就不是彪悍一生的韩相公了,接着,他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微臣建议在皇宫里建立一所学校,只招收内部皇家子弟。这样,既可以教导他们学业,官家也能近距离观察,这些人的能力和品德,看看哪个更合适。”

“哈哈哈……”赵祯笑了:“这主意别出心裁,可以考虑。”

“微臣反对!”一个声音打断了官家与韩琦的对话,是范镇,他大声道:“这种方法前所未闻!看似合情合理,实则会引发诸位宗子之间勾心斗角,这法子未免太残酷了,怕难以选出仁厚之主!”

“你有更好的办法么?”赵祯微微皱眉道。

“以微臣之间,其实没什么好争的,因为宗室中有一人,德才兼备、出类拔萃,官家直接立他即可!”范镇大声道,他是彻底拼了,决意要捅破这层窗户纸。

“什么人这么好?”赵祯定定望着他,似笑非笑道:“还不说来听听。”

“他就是……”范镇一咬牙,沉声道。

“住口!”一声断喝响起,只见铁相公韩琦,杀气腾腾的回过头来:“我和官家说话,你个小吏竟敢插口!”

范镇是出了名的强项,大声道:“大臣不言,小吏自当言之!”

韩琦目光一扫,像一头威猛的狮王道:“当值御史何在。还不把此人赶出去!”

“官家没说不行,你着什么急?”范镇冷笑道。

“范知谏,”包拯的声音响起道:“听韩相公的吧。”

范镇循声望去,便见包拯在朝自己使眼色,一边的唐介也微微摇头。尽管满心的愤懑,但他信任这两位老哥的判断,只好硬生生打住。许是情绪太过激荡,他只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出来。

边上人赶紧上前搀扶,却被他狠狠推开,看也不看高高在上的官家和诸位相公,范镇竟径直拂袖而去……

赵祯的脸上,先是浮现出一丝可惜,看到范镇吐血,又浮现出一些歉疚,良久才道:“诸位还有谁要推荐?”

满堂鸦雀无声。

“那此事容寡人考量几日,再作商议。”赵祯有些疲惫的挥挥手,胡言兑便高喊:“退朝……”

第221章 硝烟散去

大臣们退朝后,因为衙门各不同,有的朝宣德门、有的朝东华门走去在儿子的搀扶下,赵允让步履沉重的走出宣德门,登上了王府的马车。

一坐上去,赵允让的泪就淌下来了。

赵宗懿这三十几年来,还从没见父亲如此伤心,不禁愤愤道:“没想到姓韩的竟跟我们这么大仇。咱们真是瞎了眼,昨天还去低三下四的求他!”

“胡说。”赵允让摇摇头道:“你不要错怪韩相公。”

“错怪?”赵宗懿瞪眼道:“孩儿可是亲耳听得清清楚楚!若不是他先推三阻四、后来干脆横加阻挠,我们早就一举定江山了!”

“不可能的。”赵允让叹口气道:“为父一开始也是震惊,但回过味来之后,才越想越是是后怕,越是佩服韩相公,不愧是一代人杰,真是冷静的可怕,竟能在那种环境中,洞悉到危险,帮我们避过了致命的打击。”

“父亲,儿子怎么听糊涂了。”赵宗懿挠头道:“他明明是拦着不让举荐十三,你怎么说,他是帮我们呢?”

“有时候,不帮就是帮,帮了反而害了十三。”赵允让道:“你没有察觉出官家有何异样么?”

“哪里异样了?”

“他的话太多了。”赵允让道:“从今春犯病恢复后,他基本上便临朝渊默,任几位相公主导朝会。平均一个早晨说不上三句半,这次,你看他说了多少话?”

“是反常。”赵宗懿回忆道:“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意味着,他想主导这次朝会。”赵允让面现恨色道:“他肯定早就知道赵宗汉的事情,也知道那帮言官,会在这次早朝上发难了……”赵允让何等精明,一旦冷静下来,他便发现,官家就像个高明的猎手,巧妙的布局,隐蔽的埋伏,就等着猎物一头撞到枪口上。

“所以他没有展现那廉价的宽仁,而是顺势解除了我的官职,且让包拯继续追查下去,这既是提醒善于察言观色的相公们的信号;又是个对付十三的伏笔。”赵允让紧紧攥着枯瘦的双拳,指节都发白了:“他今天,存心就是想废了十三的!”

“啊?!”赵宗懿变色道:“不会吧!”

“不然如何解释,他明明已经掌控了局面,却一反常态的大谈立储之事呢?”赵允让恨恨道:“要是早这么痛快,又怎会拖到今天?所以这其中,一定有诈!”

“难道他就等着,有人说出十三的名字么?”赵宗懿悚然道。

“不错,一旦十三的名字被提出来,在今天这个局面下,他只需轻轻摇头,就能让我们的一切灰飞烟灭。”赵允让一脸的后怕道:“一个让官家否定的名字,日后是不会再被人提起的!”

“他真得会摇头么?”赵宗懿不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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