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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金(13)+番外

作者: 予椽 阅读记录

青菏停在身前,抱了琵琶垂着头,玉葱翠峰一把细腰,撑不住一般,娇娇怯怯显得琵琶都重。缀珠子的覆面遮得面目不清,巴掌大的脸盘下颌削尖。

她躬身称呼,在一边搁下扮得花哨的琵琶:“郎君今夜,想听些什么?”

螺钿织成花,精漆上了一层又一层,盖不住的风月气随之漫了上来。

花舫上人声虽响,真金白银堆出的上房却算得上安静。隐约约有缠绵的曲调沿着窗棂攀上来,周檀并不言语,错过她投来的切切眼神。反挑起卧在一畔的琵琶,扬手便轻巧地拨出了声。

手腕走得快极,是杀乐。

坐得委婉的小娘骤然僵住了身子,那是南地的乐曲,但绝不温和,反倒嘈嘈切切错杂地起,又刀剑万发般地落。

那既非怨,也非凄,听起来狂傲得紧,连尾音都要戳破青云般地落。

周檀垂眼,面色晦暗不清,只剩腕线上下动得流畅,千军万马拨了个透彻,直叫满堂风月都敛了眉。她捻着巾帕颤,指掌中藏住的绣针几乎刺进血肉。

赫连允穿街过巷地走,幼鹰从楼檐上跌撞撞滑下,叫得啁啾。

他在鹰舍间来回逛,最终还是托起了那只圆滚的白色幼鹰。

阵前驯鹰,多半求的是迅猛善战,这只娇气,吃的也多飞得又慢,没一处讨得了好,但也被赫连聿供着养了不少时日,连肉条都得磨碎了一点点喂进去。

平凉侯年少痴心错付,总喜好托着腮去看穿青衣的郎君,这一朝鹰啄了眼,大价钱买回堆鸡崽,好在总归有只扑腾腾的鹰崽,算是没埋没贩鹰郎君的一身青衣和苍松容貌。

他掂着鹰脚往花舫上去,隔过轻飘飘的烟水纵身一跃,悄无声息没入其间。

周郎君万事懈怠,除了一日三餐皆不过问,交托去向的事难得能挂在心上,今早恍恍惚惚地翻身下床,还要扯着外袍一路歪斜地走到前堂,丢一声「今夜花舫」,再摇晃晃瘫回床榻,睡到日上中天。

南郡公子多得是风流人物,纨绔里情份混着金珠散,这人倒是乖巧,半脚踏进黏糊烟水,还要清清白白拎着袍角回。

房内的琵琶声落了还有三分余味,周檀卸了力,原物归原主。

裁了芰荷缀衣裳的姑娘颤得更甚,血珠连串地坠进脚下的罗裙和软毯。

周檀扫过裹着厚重毛皮的床椅,轻声叹息:“凉州伎,江南音。姑娘到底从何而来?”

青菏绞着牙仰头看,眼底红得灼人却不落泪:“东舟宋家,坐不改姓。”

士子门阀的男女,似乎总是一心想着破了头,干净送命便是。

总是不晓得这人心痴缠的地界,误入其间的干净人物,比本身生在泥泞的无望之人,更易被泼上满头粘腻的血与泥。

“宋青文与你什么干系?”

那双眼底的泪竟然开始瓢泼地落:“是我,堂兄。”

她终于带起些希冀:“郎君可认得他?”

“清河周氏,周檀。”他缓慢地应,剖掉了名姓。赫连允在听闻宋青文时难得地破门而入,几乎将「玉京」二字脱口而出。

眼泪颤颤巍巍织成河,宋青菏拢着血流不止的双手,依然要冲他躬身示意。

半遮面的金珠玉珠被她连串摔,在软毯上崩作四散的碎屑。

活像个玉碎瓦也碎。

她把血泪往回咽:“郎君可认得宋家的旁支?我沦落至此,全拜昌州府的宋文敬所致。他在玉川江上走船贩卖,被我得知,便要灭口。”

线索被阴差阳错地穿起来,姗姗来迟的赴约人在门房前被菩萨蛮钳住了双臂。

商蘅之油头粉面一路跳,把假胡子蹭得半落:“姑奶奶是中州商会的姑奶奶,放手。”

周檀掩着面不做声,把脸往鸟羽屏后面放,依然被她一把绞住了袖:“周郎啊周郎,我不远千里来寻你,你倒是四处留情。”

她揣着密函匆匆来,又被赫连允逐着慌慌地走,只留下半张函。中州商会纵横天下的情面落了一地,体面捡也捡不起来。

花舫负着几重楼,距含烟水已远,似乎要贴心地游向江上,再晃悠悠地载着一船荡漾春情回程。

宋青菏扫出的床铺派不上用场,她和衣卧在屏风后,软毯上横倒着被抛下的菩萨蛮。贵女软声软语地问:“你为何叫这个名字?”

“大阏君所赐,我也不晓得何意,但听来是好。”

“佛家慈悲,总是好意。”她若有所思地念,仰视着垂落的朱紫帐幔。

舫顶的风吹得不算疾,周郎君一时兴起地要去观江色,便揣着两只酒壶攀上顶,裹着雪色氅衣卷成只球。赫连允由着他作弄,随着他卧进檐角间。

醉后不知天在水,这人也,似水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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