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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者之爱(21)

作者: 汞齐 阅读记录

我一个劲往前骑着,直到远处山脚的轮廓随着距离的拉近愈发清晰,一个人影缓缓从模糊的景致里透出来。

“啊,山岸!下午好!”

还未等我将车停下,在真澄抬眼发现我已经到达附近的瞬间,他用轻快又明丽的声音叫出我的名字。

我翻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是一点五十七分。

“你到了很久吗?”

“不,我也刚刚才到。”

“走路过来的?”

“怎么会!”他温和地笑了,眼睛眯成皎月般的弧度,“我是坐车来的。我家离这里有些距离。”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我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住处。当然,眼下这无关紧要。

“你背着好大一个包啊,装着什么呢?”

“几瓶饮用水,纸巾,事物,以及如果出现跌倒损伤可以应急处理的东西。”

“思考得真是周到啊。”

真澄感叹道。他站在上山路的第四级台阶上,并非睥睨这我,而是手背在身后,低下头来看我。

与背着大包的我不同,真澄是轻装上阵。他的腰上挂着一个小包。

上身是深红色缎面的夹克,下身则是阔脚的卡其色休闲裤,整体呈现出和谐的复古感。他的发间透过阳光,使得原本厚重熨帖的头发显得轻盈。

我所庆幸的是真澄没有察觉到我之前跌倒过。以他的性格,一定会露出比我自己还要着急的样子吧。

我不希望他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失却笑脸。我将自行车停到道旁,上了锁。

“我们走吧!”我对真澄说。

我们沿主道上山。相比于骑车时,现在我的膝盖似乎没有那么痛了。

也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真澄爬山的姿势与他的身形十分相合,他就如一只小动物一般,半是走路半是跳跃地,轻盈地踏上阶梯。我则以自己的步调跟在他后面。

山中比城市更早步入夏日。我的脚底有斑驳的树影,其中间杂着无数圆形空洞状的、太阳的斑纹。

空气中弥漫着沉沉木味,与秋日的木味不同,是带着湿气、从有生命力的油亮的树叶表面弥散开的味道。

我上次爬山距今至少有半年,眼下这一步步向上缓行的过程倒带有无限的新鲜。道旁,植物疯长,或许是前些天下过雨的关系。

——或许今天之后,这双鞋就会变成一双破鞋。我看着自己脚上的黑色斯凯奇自顾自地笑道。

早在之前摔倒时这双新鞋上面就沾了泥土,现在往山上走这么一趟,情况又会变糟。

“山岸,这里!”

真澄的声音将我的意识拉回现实中来。我抬头一望,此人已经走到高出我两三米的位置。

在一条分出两道的岔路口,他离开主路,走到了旁边的小路上。

第15章 、即兴课题(三)

我没能站稳,身体失衡扑在真澄身上。

我应了一声,加快脚步往上走了几步。在靠近真澄的位置时,他向我伸出手来,我握着他的手,借力向上攀登。

“你之前爬过岩尾山吗?”

“不,我只是搜索了一下别人的登山记录,有人说从这条小路上去能到一个不错的风景点。”

“原来如此。”

就在这时,我的鼻尖忽然涌起一阵酸涩。再次发出一声「阿嚏」的刹那,当我正纳闷即便是着凉也不至于如此频繁地打喷嚏时,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不祥的东西。

——杨絮。棉花一样的杨絮缓缓从我的脚边滚过去。

我这才意识到一路上大的喷嚏大概都源于此。我有花粉症,对这些植物产生的粉末不适应,鼻子每年这时都很脆弱。

即便日常会服用组胺抑制剂,遇上周围有大量过敏原存在时也没辙。

我后悔自己当时没有搜索岩尾山中的常见木种,如果早知有杨树,我会事先委婉向真澄提出换个游览地点。

现在说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我只需要跟在真澄身后往上走。

我开始感到额角在滴汗——正是身体不适导致的冷汗。杨絮不断从我身侧飘过。

我从风衣口袋里掏出纸巾,每隔几秒就会擤一次鼻涕,直到眼眶里盈满泪水。

“你还好吗?”

“我还好。”我说。其实这时我看真澄都是模糊的,倒映在我视网膜上的他的身形隔着一层泪水,我就像是从游泳池的水里望着站在岸上的他——

真澄站在高处,垂下目光来看我,瞳孔中点着明亮的高光。“可能走得过久——我有点累了。”

“山岸平时很少运动吧?再稍稍努力一下,马上就到山顶了。”

为什么呢?即便是在这时——经历了摔伤与过敏症状,沉浸在与精神双重痛苦之中的现在的我,也不觉得这是完完全全的不幸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