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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浪漫主义(64)

作者: 渡冷汀 阅读记录

周郁攥着病历的手脱力,她忙把病历踢到了门后,郁鸿听到了声响,问:“刚什么东西掉了?”

“没什么,”周郁淡定地说,“高一的英语卷子,不知道怎么掉地上了,嫌他碍事就扫一边去了。”

可能是学生自杀的事对郁鸿产生了些影响,她轻“啧”了声,没有对周郁这种亵渎试卷的行为破口大骂:“做过的试卷用不到了就扔掉,用脚扫来扫去算什么事儿?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睡?”

“啊,”周郁松了口气,“这就睡。”

“哎,先不着急,”郁鸿说,“你刚都听见了吧。”

周郁点了点头,闷声说:“嗯。”

“我警告你啊,你不准给我搞那些有的没的,”周舟无奈地摇了摇头,但他也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制止郁鸿警告大于关心的问候,“你的脑子里装好学习就行了,别给我矫情搞什么自杀抑郁,要我说,你们这批孩子就是生活过的太好了,闲的没事找了个矫情病显格调!”

周郁背在身后的手颤了下,没有说话,闷闷地点了点头。

郁鸿叹了口气,朝她摆了摆手:“快去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

“可她都死了,矫情能矫情到这种地步?”周郁说。

“那谁知道,”郁鸿“切”了声,“你管那些干嘛,管好自己的事!”

——可她死了啊。

她连死都不怕,却害怕活着,最后,还要被安上一个矫情的帽子。

郁鸿和周舟这一代人,经历了困难的年月,在他们的价值体系中没有什么比饥荒饿死还难的事,自然也很难理解“抑郁症”这种病。

不缺吃、不缺喝,就只有学习这一件事,怎么就“抑郁”了?这有什么好抑郁的?

别人过来找事,别搭理不就行了?

周郁把病历塞进了书包,有些事不需要开口就已经知道结果是什么——如果郁鸿知道了这件事,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的,她会带着周郁去医院做检查,如果检查结果还是抑郁症,她就会陷入“周郁怎么会得这种病”的死结。

再然后,周郁就不敢想了。

从小到大,郁鸿都是很大气的家长。

周郁和别的小孩起了冲突,郁鸿第一反应不是问清事情的缘由,而是先斥责她,为什么要把弟弟/妹妹/哥哥/姐姐弄哭。

“除了事情不能只从别人身上找原因,要先反思一下自己,你要是没有毛病人家怎么会找上你?”

——要不是你心理太脆弱了,怎么会得上这个病?

此后,周郁像是陷入了一个魔咒,她强迫自己无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强迫自己融入周围同学的圈子,强迫自己变得健谈爱笑,强迫自己去学周围“正常人”的言行举止,好像自己没有生病一样。

这样的“学习”是很有效果的,和她聊天的同学渐渐多了,甚至也有了相伴上厕所的“密友”,但装出来的正常永远只是装出来的,成不了真。

每次大笑之后,铺天盖地地落寞就会涌上来,压的她喘不过气。

治疗用药很贵,周舟和郁鸿给的零花钱都不够添头,她就开始偷偷地给小说杂志投稿,一篇稿子300块钱,加上零花钱将将够。

周郁知道,她完全可以和郁鸿说,郁鸿虽然接受不了但肯定会出钱给她治病。但郁鸿不理解中又带着愠怒的眼神,比任何坏情绪都要致命。

她熬到了高三毕业,瞒着郁鸿改了第一志愿,考到了千里之外的上华大学去古汉语。

郁鸿知道后自然是勃然大怒,拉着周郁就要去复读,那是周郁第一次违背郁鸿的意愿——她也并不是多喜欢古汉语这个专业,只是因为听说这个学这个专业的人少,她真的装累了。

最后周郁也没有去复读,郁鸿怒道:“你学这个专业干什么?!以后准备干什么!难道还指望啃我和你爸吗?!”

“我不用啃你们!”周郁吼了出来,这一嗓子把郁鸿吼蒙了,“我可以养活自己!我一定会有出息!从小到大我不知道我是那一点做的不好,让你觉得我以后会没有出息,会饿死街头!我就是不想学你给我选的专业,我就是要去学我自己喜欢的!”

“好!学!”郁鸿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周舟缩在阳台上抽烟,并没有要劝和的意思,“周郁我还告诉你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后悔,我绝不后悔。

一个正常人的一生是什么样的?

——18岁上大学,周围的一切都很新鲜,积极参加社团活动、参选学生会,临近学期末才意识到自己蹉跎了一个学期,极有可能会挂科,心情紧张,挑灯复习;经过了一年的沉淀,此后四年便习惯了快乐玩耍N个月,集中预习一星期的生活;到了大四,保研的保研,考研的考研,找工作的找工作;在单位熬个两三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职位,成功迈入了婚姻的殿堂,然后开始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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