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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璧(263)

作者: 照破山河 阅读记录

皇帝轻轻地笑了一声。

皇帝素来喜欢有话不直说,心思目的皆要群臣揣摩,如今刘曜慢着性子同他打哑谜,他却觉得不耐烦了起来。

他深知自己这个儿子的性格,便闭上眼,似乎是喃语了句,“为何是你?”

刘曜已起身去端参汤,他低头尝了口参汤温度是否适中,不想听到了皇帝的喃语,拿勺子的手在半空略顿,片刻后才若无其事地道:“父皇,汤正温。”

皇帝不同意,亦不拒绝,待汤勺碰到下唇时方张开嘴,只喝了两三勺润喉,压了压喉间的刺痛。

他闭着眼道:“不会侍奉。”

刘曜压着脾气道:“是儿臣不足。”

皇帝听到这话便睁开眼睛,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刘曜,他轻轻一笑,比方才话中表现中的更为轻蔑。

刘曜将参汤碗放下。

玉碗与木桌相撞,发出极清脆的声音。

皇帝笑意更深。

“太子心软,不过很是聪明,”皇帝的声音很轻,他气力不足,说话也慢慢悠悠的,落在人心上就如同钝刀子割肉一般,“到底是朕的儿子,陈秋台的外甥,他的聪明伶俐很像当年的陈秋台,勿论诸位皇子,便是同龄的皇室宗亲中亦出类拔萃,可惜性子太软,瞻前顾后以致懦弱,做不得雄主,倒可为守成之君,太子知恩,无论谁扶持他登基,他都会以国士待之。”

刘曜垂首,做出一个聆听的样子。

可皇帝看得清他抿紧的嘴唇。

刘曜自以为长大了,自以为掩藏得当。

皇帝数月以来难得觉得有些愉快。

“老五不比太子聪明,亦无太子仁厚,然在行军一事上有奇才,众皇子中唯他有军功等身。他虽不如太子,但亦非刻薄寡恩,飞鸟尽良弓藏之人,”皇帝笑了笑,引得自己一阵咳嗽,刘曜却忘了起身为他端上参汤,“再不济,还有刘翡。”他咳得嗓子有点沙哑,但仍有着一种闲适的好听,“刘翡母家无人,其母妃木讷胆怯,刘翡年幼,自小千娇百宠,被惯得目使颐令,然无藏锋,扶持他做皇帝,朝中必力阻,但除却这点,年长皇子皆凋零,朕因病崩逝,乔郁掌天下权,他说一不二,立刘翡为帝,自己地位超然,虽无帝位,而有帝王之实,倒比做人臣来好上太多。”

“所以,朕很好奇,乔郁为何选择了你?”皇帝声音很柔和,比刘曜询问他时更柔和。

他慢条斯理地看着刘曜,等待着一个答案。

事实上,他并不需要刘曜回答,只看他的反应就够了。

太子在他膝下长大,虽无多少父子之情,但倾注无数心血,其余诸子,若不是母亲得皇帝喜爱,则多被忽视。

其中当然包括刘曜。

可他又是最争强好胜,野心勃勃之人。

皇帝三言两语,便让刘曜想起了少年时不被皇帝重视,受人薄待的日子。

他压下怒意,竭力让自己笑得自然,“儿臣与乔相,无甚私交。”

就算有,在他回皇城,正大光明地监国之后皆会化为虚无。

连日来刘曜处理诸事,随行诸臣皆以为尘埃落定,待三皇子态度不同往日,俨然如同帝王一般,若非皇帝还活着,刘曜恐怕已用上了皇帝的仪仗,连他自己都以为,帝位舍他其谁。

“无甚私交?”皇帝弯了弯眼睛。

他受病痛折磨,最痛时浑身关节具如闸刀切过,他食不下咽,夙夜浑身,早就瘦得身上的寝衣都不合体,可他眉眼仍有艳色,消瘦令他面容更为锋利,令这种艳色更为凌厉。

刘曜忽觉这神情很是眼熟,却想不起来为何眼熟。

皇帝道:“你当日亲自举荐乔郁,当是你此生最为正确之事,”他笑,“吾儿,事成之后,欲以江山几何谢乔郁?”

刘曜只觉那种怒意压制不住。

他从不隐忍,更不温和,今掌权位,在众谋臣劝解之下竭力掩饰得意与盛气凌人,朝臣近日都对他毕恭毕敬,他险些忘了被人鄙薄是何滋味,偏偏,以玩笑般的语气说出这样诛心之言的人,是他的父亲,是当今最最尊贵之人。

“陛下,”刘曜道:“儿臣今日种种所得,皆为儿臣自己得之,”他低头,尽量不让皇帝看见自己流露出戾气的眼睛,“与旁人无干。”

垂落的长袖下,是攥得发青的手指。

“太子谋反,你何故先于老五先来?”皇帝温言道:“老五出事那日,禁军何以没有在听见异响时便至?禁军首领与乔郁有些私交,”他满意地看着刘曜愕然愤怒混合的神情,“唔,此事,看来三殿下不清楚。”

刘曜终于忍不住,道:“举荐乔郁乃是儿臣此生最后悔之事,乔郁狼子野心,岂能满足于小小相位?他要的却是权倾朝野,扶持君主于他而言有何好处?我与刘昭此消彼长更如他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