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窃璧(261)

作者: 照破山河 阅读记录

刘曜道:“怎么不记得这些?我娘出身不高,位分也不高,胆子又小的很,宫中嫔妃少有人与我娘交好,对我更是只有面子情分,唯有舒娘娘一视同仁,将我看做亲儿子一般。”

刘昭觉得眼眶发热,他微微偏头,笑道:“等回宫了,这些话三哥自己去同我娘去讲。”

刘曜只笑着摇头。

他同刘曜自开府之后已渐行渐远,同舒妃更是多年不曾往来,只存逢年过节拜见的面子情罢了,如今去见舒妃,想必舒妃会十分诧异吧。

刘曜喃喃道:“我记得我第一次酒就是同你喝的,我们从酒窖偷的酒,你去偷,我望风,被……”被太子看见了,当年太子不过十五,板着脸教训了他们一顿,说什么不问自取是为贼,君子怎可做此等事,说得他们二人不安,之后手一挥,放他们走,他们只觉后怕扫兴,晚膳时,却有宫人送来了上好花雕,说是太子让送来的,他急忙收口,好在声音小,刘昭并没有听见,“那真是好酒,入口绵柔,喝过醒来,亦不头疼。”

他自以为忘却的往事却在酒后一点不漏地涌上心头。

他甚至还记得那自己问,“那太子哥哥怎么不来陪我们喝酒?”

宫人回答道:“太子被陛下叫出书房问功课了。”

那滴泪,似乎已在眼眶。

刘昭只听他侧头自言自语,笑道:“兄长在说什么?”

刘曜大声道:“我说,我第一次喝酒就是同你喝的!”

刘昭道:“我第一次喝酒也是同三哥。”

刘曜笑。

刘昭只觉眼皮越来越沉,身体却越来越轻,好像趴在了一团棉花上。

他几乎有点睁不开眼睛了,道:“三哥?”他声音也很轻,像是呓语,但自己浑然不觉,还以为用尽了生平力气。

“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刘曜吟道:“此药,名为华胥,取,梦境之意。”

刘昭已经听不见了。

华胥无毒,只能麻醉感官,一指甲的药几息便足够放倒一匹烈马,这是边民拿来猎取悍性野马的药。只要服用了这种药,就算有人割取服药人的皮肉,对方也只会以为是蚊虫叮咬。

刘曜望着刘昭的脸。

酒宴上所有的酒菜都无毒,筷子器皿上亦没有浸透毒药。

唯有刘曜险些落在地上的杯子,在将要落地被他借住的那一刻,被弹入早就藏在指甲内的一丁点华胥。

华胥能让人陷入极美的梦,他这个兄长做的,也不是全然没有可取之处。

“你最后一次酒,也是同我喝的。”

那滴欲落不落的泪,终于落下。

他狠狠摔杯。

他贴身护卫立刻冲进来,像预先说好的那样,数人将刘昭团团围住,十几把刀刃重重刺入,白刃穿过肉体,发出噗噗的声响,血液从他的位子流出,几乎要淌到刘曜脚下。

一军士拿剑勾出了刘昭随身带着的兵符,拿酒浇干净血,双手奉上。

刘曜脸上的眼泪被风一吹,已然干了。

刘曜接过兵符。

他用力握了握,兵符硌得他手心生疼。

其实不需要疼痛来确认这是真实的,因为兵符上的血腥味哪怕用烈酒冲刷过仍然挥之不去。

这时,禁卫军才赶到,禁军首领大惊失色,“殿下,”他努力不让自己颤抖得太厉害,“某将护卫不利……”

刘曜淡淡地打断他:“方才有刺客闯入伤了五弟,五弟伤重,命我保管兵符。”他本该表现的痛心至极,然而除了刚才那滴泪,他好像哭不出来了一般,“传太医。”

禁军统领何尝不知刘曜所说的就是盖棺定论?遂拱手道:“臣明白。”

刘曜觉得帐内的血腥味太重,便走了出去。

不时有人焦急地从他的帐子内跑进跑出。

原本漆黑下去的帐子一顶一顶的亮起,像是星星。

刘曜就站在那吹风,直到允佩将一件外袍披在他肩膀上。

刘曜转过头,见到的是自己亲信难掩喜悦的脸,他沉默片刻,道:“陛下可知道了吗?”

允佩顿了顿,“陛下吐血了。”

刘曜很久都没说话,久到允佩以为他不会再问的时候,刘曜才道:“那陛下,说了什么吗?”

允佩道:“伺候陛下的宫人说,陛下问为何禁军没有听到动静,被回原本保护诸位贵人的军士因为身体不适换了一批,陛下就忽地吐血了,宫人们乱作一团,急忙去传御医,陛下在昏倒之前似乎咬着牙说了句,都是朕的好儿子。”

都是朕的好儿子?刘曜扯开嘴,笑了一下。

一个是说他,另一个难道是说刘昭吗?可这明明是怨怼之语,怎么会是说刘昭呢?

他原本只想笑一下,却好像停不住了似的,又不想表现的太过明显,只好伏在允佩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