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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璧(234)

作者: 照破山河 阅读记录

皇帝道:“你谋反,便有面目来见朕了?”

太子朝皇帝笑了笑,“臣反复告诉过自己,臣只要不动声色,陛下不会废了臣,但是臣明白,明白陛下的心思与考量,陛下容不下一个世家出身的丞相,哪怕此人是陛下的伴读,有从龙之功,容不下一个世家出身的皇后,哪怕此人是陛下的发妻,更容不下一个世家出身的太子,陛下,臣明白。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陛下自宁佑改革功亏一篑后忍耐世族多年,而今有机会铲除异己,我若是陛下,也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放肆!”皇帝一拍身侧小案,桌上东西一阵乱抖。

太子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他从前很怕皇帝发怒,现在却不以为然。

“舅舅舅舅,你口口声声舅舅,太子,朕说过无数次,你先是朕的儿子,然后才是他陈秋台的外甥。”他冷冷道:“你现还只是太子,已对陈秋台百依百顺,陈秋台不止出身世家,更是外戚,朕无论问你什么政事策论,你都要去问过陈秋台才肯回来禀报朕,他日若你登基,欲待陈秋台何?朕怎能容忍外戚干政至此!”

“舅舅是外戚不假,然而舅舅地位权势不全是陛下所赐?是陛下重用舅舅,也是陛下因为舅舅的缘故,娶了母后,”他只没有说的太难听,是皇帝刚登基时,地位不稳,为了笼络陈秋台,为了讨好世家而娶了陈氏女做皇后,“舅舅与臣是至亲,臣亲近舅舅乃是人之常情,陛下若非要说陈秋台干政,难道不是陛下一开始择了他吗?!”

他话音未落,只听有什么东西破风而来,呼啦啦地砸到他额角。

太子被砸得闷哼一声,却一动不动。

皇帝放下手,咳得苍白脸色通红如火炙。

有血淌了下来,流到了眼睛里。

太子晃了晃脑袋,觉得有点凉,也有点沉重。

夏公公在外面听得胆战心惊,却不敢进来。

太子擦了一下额角,但见满指鲜红,他无所谓地笑了一下,道:“臣御前失仪。”

皇帝没有理会。

太子笑意更甚,道:“臣从未想过能有一个这样与陛下开诚布公好好谈一谈的机会,多谢陛下。”

“你今日,很是肆无忌惮。”皇帝道。

皇帝从不是这样不冷静的人,但他本以为事事皆在掌控之中,谁想到是三皇子先来,且三皇子与乔郁关系甚密,乔郁又同元簪笔关系不可言说,他不能不用三皇子,此事已让他愤怒至极,却暂时无可奈何,只能压下不提,加之他近来身体状况每况愈下,重重失态交织,才让他如此失态。

这话,仿佛是威胁。

“陛下已杀了舅舅,也欲废了臣,陈氏一族亲近者被杀,远者被流放,五世不得为官,只有母后,尚守着皇后的空架子,陛下会废了母后吗?”他道:“但不论陛下废与不废,都不会苛待母后。”

他已一无所有,自然无所顾忌。

皇帝不语,片刻后才道:“你所做之事,可有人怂恿?”

血流到眼睛里,一片赤红,连面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都影影绰绰的。

有些疼,太子眨了下眼睛,道:“无人。”

他想起淮王。

他原以为淮王也是皇帝计划中的一环,但这一问,皇帝好像一点都不知晓。

太子觉得自己为子,只有这么一次忤逆父亲,已十分孝顺,问心无愧,所以没有必要将淮王说出来。

皇帝喘息着喝下杯中的药,方觉胸口火烧般的痛苦减轻了些。

偌大宫中,连近亲尚要彼此提防,尔虞我诈,谁又是真心实意呢?

皇帝确实消瘦很多。

太子收回目光,道:“臣明白臣犯了不可饶恕之罪,臣亦不求饶恕,臣不会让陛下为难。”

皇帝默然,只看着太子。

看着他从个玉团子似的幼童长大成人的太子。

“陛下,臣想去祖宗灵前磕头认错。”太子道:“求陛下恩准。”

殿中安静。

过了许久,皇帝才道:“去。”

于是太子轻松地笑了,他欲起身,却猛地想到了什么,跪下,道:“您连日以来身体不好,还请保重龙体,多多休息。”他长叩,“父皇,儿臣走了。”

说完起身,大步向外面走去。

夏公公冷不防门开了,被吓了一跳,但见太子满脸是血的出来,他以为事有转机,忙递上手帕。

太子接了,笑着道谢。

皇帝看着儿子玉立的背影,张了张嘴,却道:“来人,备马,太子要去太庙。”

太子擦了擦脸上的血,随着引路的宫人过去。

皇帝望着明黄的帐幕,忽然道:“你可知道,昶是什么意思?”

夏公公小心翼翼道:“陛下,太子已走了。”他想了想,大着胆子开口,“夜深路滑,可要人跟太子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