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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璧(217)

作者: 照破山河 阅读记录

李女官道:“下官以为,我们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乔郁反问道:“如何没有?”他似乎想拿起酒杯,手伸到一半猛地想起酒中有毒又落下,“据说故太子昔年极有人望,乃是众望所归的君主,和光同尘的君子,可惜我年岁太小,未能瞻太子之颜,大人曾侍奉东宫多年,不妨同我讲讲太子之事。”

李女官早就收敛心绪,不卑不亢道:“下官当年不过一扫撒侍女。”

乔郁道:“我却是将死之人。”

这漂亮逼人却身有残疾的青年人仰头,眼眸雾蒙蒙的,看不清其中情绪,只听他道:“先帝疼宠太子,太子尚在时先帝便说太子若有子嗣,当立太孙,然东宫无所出。太子妃离宫,明面是为国祈福,实则因太子病中对太子用虎狼之药以有孕争宠。不少人叹息太子妃聪明一世,怎就在男女一事上如此浅薄?不过思及先帝所言,太子妃此举实在再聪明不过,若成,则主少母壮,太后监国。”

李女官忍耐半日,终是道:“一派胡言!”

乔郁诚恳地问道:“我猜的不对吗?”

他能问出故太子同他有什么关联,就说明他或多或少知晓故太子同他的关系,再不济也该知道,太子妃同他的关系,他怎能如此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样污蔑太子妃的话?!

李女官正要开口,乔郁便又道:“不过眼下看来,没有太孙倒是好事,省去了好些麻烦。你说,”他偏头看向李女官,“若真有这么个太孙,陛下会拿他如何?”

李女官冷着脸道:“大人不必做此无用之语。”

酒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他拿到了手中,他晃着杯中酒,笑道:“我想,总不会是迎太孙继位,你说呢?”

李女官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深吸了一口气。

她这时候从意识到,无论出于任何原因,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见元簪笔,今日更不该为了心安,来见乔郁所谓的最后一面。

她确实想过,倘若乔郁死了,从此之后她就真的没有后顾之忧了,不必再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生怕有人翻出这桩旧事。

她朝乔郁略施一礼,道:“天色不早,下官要回去了。”

“陛下行事谨慎,当年实是事务繁杂,既要筹备故太子的丧事,还要提防着诸多兄弟,先帝更在病中,军国大事具落在先帝一人身上,才会让大人相安无事地回到掖庭,”他眉眼俱是笑,在这昏暗的牢房中几乎灼眼,“而今不论大人认与不认,大人知与不知,世间究竟有无太孙,陛下都会令大人三缄其口。”

他们二人都知道,皇帝令她三缄其口意味着什么。

乔郁抬手,酒杯倾倒,琼浆倾泻,激起了地上的尘土。

李女官本已站在门口,手尚未推开门,听到身后声响,脚步一顿。

“这杯酒,我提前敬大人。”乔郁说。

女人呼吸一滞。

两人长久无言。

乔郁悠闲地把玩着杯子上的花纹,然后他听李女官道:“你想要我,替你做什么?”

……

天还未大亮。

关押乔郁地牢的牢门,是被人踹开的。

禁军着黑甲,粗暴地喝令狱卒开门,见到坐在轮椅上阖目养神的乔郁,为首者不由分说,伸手便要将他拖下来。

烟尘四起,乔郁偏头轻轻咳嗽两声,目光却轻轻地落在这位禁军统领的脸上。

薛辞。乔郁想。

他被押送来时虽已是戴罪之身,但禁军对他的态度十分恭敬,显然是不清楚皇帝究竟之后会不会再次启用乔郁,而今尘埃落定,若是斥候昨夜禀报无误,太子当于十个时辰后军临城下。

被黑铁包裹的手指还未抓住乔郁的手腕,只听铁器兵戈交错之声,一把利剑雪亮亮地划过薛辞的手指,后者匆忙抽手,惊惧地低头一看,铁甲被利刃贯穿,只差一毫,就能将他的整个手掌切下来。

薛辞惊怒交加,喝道:“你是何人?!安敢妨碍公务!”

禁军已在门外站了两排,见此变故陡然出剑,剑光晃得人眼花缭乱。

拿剑的是个脸上带伤的少年人,他一笑,脸上狰狞的伤口也跟着开花,看起来十分渗人,偏偏他毫无自觉,笑得比脸上的伤痕还要粲然,他抽剑,挽了个与容貌不相符的漂亮剑花,恰到好处地挡在乔郁身前。

这少年人自然是被元簪笔留下的小雪。

只听小雪朗声道:“陛下只说乔相是罪臣,却并没有削去乔相的品级官位,纵然到了这个时候,尔等也不得无礼!”

乔郁听了摇头失笑,正好看见小雪微微偏头,对他露出了一个你安心的笑容。

太子马上就要临城,谁还会那么在意皇帝的诏令?今日之后朝局如何变动还不得而知,眼下给乔郁尊荣体面,便是在得罪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