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锁麟囊·一
付云衣有个哥哥叫付泛生,她和付泛生长得像,于是总穿他的衣服出府,
她出府不逛胭脂铺子,不买首饰布料,偏爱在戏台子面前一坐,听台上吱吱伢伢唱开,入迷了连付泛生来提她都不知道。
“这出唱的什么啊?”
“《锁麟囊》啊,兄台你竟没看过...”台上尾音翩然落地,付云衣叫了声好才来得及答,一见到人傻了眼,小脸皱成个包子样,“兄长~”
付泛生最疼爱他这个妹妹:“看戏也不知道挑个偏僻地方,你在这儿听生怕父亲不来抓你。”
付云衣顽皮,父亲再严厉也敢忤逆,但独独最听付泛生的话,所以每次都要他来捉她回去:“我就再听一刻钟。”
付泛生无奈地点了点头,付云衣喜上眉梢之余,又聚精会神地陷入戏里去了,付泛生捏了捏她自己绑的男子发髻,拿一只木簪束起,云衣和他同胎所生,这样一梳妆更是相像。
戏台上的水袖轻巧抽起又飘然甩出,薛湘灵扮者围场绕几遭,步步踩在鼓点上,引得一阵叫好,曲子已至尾音,她忽顿住,音调九转灵妙:“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这句词云衣也曾给他唱过,那时她学着场上戏伶一步步走,也唱这句“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那时只知她唱得好,却不知她唱得竟不逊于这台上唱功十几年的老戏伶。
“兄长,戏里面的薛湘灵好生娇气,鞋面上的五色鸳鸯都不能绣到鞋尖上,待我出嫁定然不敢这般劳烦母亲。”付云衣听完了曲,眉眼之间都是笑意。
付泛生也跟着笑:“多大的人就想着出嫁,待你出嫁,即使是‘金线莲心,朱砂莲瓣’的绣鞋,兄长也为你找来。”
付云衣惊喜道:“兄长也听了戏?”
付泛生浅笑:“你整日在我面前唱这出戏,我若再记不住,岂不是愚笨不堪。”
付云衣假模假样做了个揖:“兄长怎可能与愚笨二字挂钩,倒是小妹不学无术,玩物丧志,只能靠兄长考取功名光耀门楣了。”
“你对自己倒是了解得清楚,”付泛生抬眸,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香积寺的释空大师,他穿着一身素色袈裟,虽然不打眼,但释空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让人一眼就能在人群中认出。
他常常陪母亲去寺里上香,与这位释空大师见过多次,也算熟悉,于是走上前道:“大师雅兴,也来听戏?”
释空回礼:“受朋友邀,来此赴约。”
付泛生道:“那倒是巧,小妹偷溜出府也为听这出戏。”闻言,释空看向付云衣,微微点头。
付云衣微抬头:“大师觉得这出戏如何?”
释空道:“好则好,只是少了灵气。”
付云衣眼睛一亮:“大师也觉得技艺太多,反而显得杂余?”
释空点头:“拙见罢了。”
“怎会是拙见,大师与我心中所想十分契合,想来也是道中人。”
“不许妄言,”付泛生敲付云衣的头,又对释空道,“小妹顽劣,大师见笑了。”
又寒暄几句释空便离开了,付泛生也带着付云衣回府,离开时付云衣频频回首,付泛生道:“这么舍不得这戏台,有空我再带你来。”
付云衣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他的话忽地抬起头:“兄长,我想唱一出戏。”付泛生见她神色间的认真,愣了一下。
付府是书香门第,父亲母亲都是大家子弟,云衣只是听戏便已遭受了许多斥责,更不要说亲自唱戏,但是...
付泛生笑了笑,说了句“好”,只是一出戏而已,若是能让云衣开心,挨一顿父母的责骂也不算什么。
七日后。
付泛生坐在戏台下的梨木椅上,静静看着台上人的一瞥一笑,台上人眼波流转,嗓音流畅优美,宛如上好的丝绸。走路时,云衣头上的步摇也跟着她摇晃,这步摇是母亲的,云衣觉得好看便偷偷簪在自己发上,和那点翠红花凤头冠竟格外的相配。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戏台上这句一落,得到全场叫好,若他没记错,叫好声比七日前那场更胜。
但云衣却没看他,而是浅笑着看向另外一个方向,他下意识跟过去,只来得及看见一片素色衣裳,便被一个人挡住了视线,来人是许怀君,此人仗着父亲官高权重,于京城中横行霸道,并且他看自己似乎格外不顺眼。
许怀君抱着臂弯腰盯着付泛生,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般勾起嘴角:“付家的人一向自诩清高,怎么搭台子唱戏了?”
付泛生心里一沉,戏伶妆浓,又带上沉重繁复的头饰,许怀君怎么可能认出来那是云衣。许怀君见付泛生一言不发也不生气,身子又欠下几分,凑在付泛生耳边,付泛生下意识闪躲,却在听见许怀君说的话时猛地睁大了双眼。他紧紧握着梨木椅的扶手,逼视着许怀君:“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