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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年鹤归(27)

作者: 碗泱 阅读记录

上课铃声响起,大家都坐在了新的位置上,不时传来低声细语,有了新同桌,都小声聊着天。

“下个月就到你和沈如鹤的生日啦,我都给你们准备好生日礼物了喔。”

“这么快?”

“毕竟是很重要的人,当然要快啦。”程佑歌作西子捧心状,“到时候我们大家一起去KTV吧,反正我们都喜欢热闹。”

“记得叫上你的朋友。”

宋望宁说:“我的朋友不多。”

“不多那也叫上。”

“好。”到时候就喊上江芜吧。

程佑歌又推推旁边的季洲:“洲洲,你也要来喔。”

这次过生日,估计会认识很多新朋友。宋望宁倒也不觉得尴尬,毕竟平时跟周浩他们挺熟的,上个周末还一起去了趟公园,再加上还有程佑歌在。

宋望宁唇角抿出一个笑。

她侧着脑袋,看向教室的最南边,教室很旧,电风扇在头顶落了层灰,墙体剥落出斑白的颜色,沈如鹤低头做题,做的什么她看不清楚,只看到少年微微蹙眉,下笔如风。

一南一北,她与她的少年隔人海相望。

从第一次见面,他给她一包进口巧克力,少女就将虔诚的真心奉上,转眼四年。

人生没有多少个四年可以挥霍,哪怕真爱无坦途,可这场暗恋漫长,雾蒙蒙,溺于深海,看不清光明希望。

她后悔过吗?

即便是没有盼望的现在,宋望宁也不曾后悔。

少年的目光比月光还要干净,她遇上了她的光。

何谈后悔。

*

季洲的家在偏僻的城中村,父母都去外地打工去了,只有过年才回来短短一周。

晚上起了风,天气是缠绵的湿冷,刮得眼眶生疼。枯枝树影跃动在漆黑的墙面上,不时传来几声尖锐急促的哨声。

路灯不够亮,不知道谁家的黑狗被关在门外,在墙角匍匐行动,汪汪直叫,老式小区变成了恐怖片里的场景。

季洲拿着钥匙打开门,温暖昏黄的灯光倾泻出来,心里的紧张消散了些。

奶奶端着粥出来:“洲洲,饿了吗?再喝点汤吧。”

季洲摇了摇头,脸色发白。

今天只是普通的一天,与过去的大半年没什么区别。

——放下书包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关到浴室里,狠狠地、反复地搓洗着身体。她开的冷水,冷气入骨,皮肤一阵一阵颤栗,死死咬着唇,搓到发红,生疼。

似乎又重新感觉到那双粗糙的手碰到她的身体,男人低喘的声音萦绕她肩头,带着微醺的酒气。男女力量悬殊,何况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孩。

她无能,无助,咬牙切齿,任由那污垢灌入鼻息,灌到更深处。

她恨江萍,更恨她的老公张竹庆。

她身为江萍的课代表,江萍让她放了学帮忙改试卷,后来江萍有急事就走了,听话如她,不知道该不该走,哪想到就是这么一犹豫,却等来了变态。

她恨世上的所有变态。

也同样恨自己。

季洲蹲在墙角,脸颊瘦弱苍白,眼泪一行行落下来,分不清是水是泪。

白天她可以假装若无其事,可那些暗黑的、负面的记忆一遍一遍在夜晚涌上脑海——提醒她,事情就发生在这样一个黑夜。

是黑夜吗?

是地狱吧。

同样的夜晚,月亮并不明亮,蓝茵茵的光像野地里的篝火。

宋望宁回到家里,惯常等她回家之后才关灯,可今晚家里黑漆漆的。

越往里走,就越能听见沈书珺的呜呜哭声,她知道早上为什么沈书珺莫名其妙骂她了。

今天是妹妹的忌日,那个可爱的、洋娃娃似的妹妹,她视若珍宝的妹妹。

妹妹三岁那年,她十岁,还在南方的小城,全家一起吃酒席,妹妹吵着想要喝饮料,宋望宁本来不想去。沈书珺溺爱她,非要宋望宁去。

上台阶的时候,宋望宁在前,就是这么一个转身的功夫,三岁的、可爱的妹妹被一辆轰鸣而过的大货车碾压,被无情地夺去了生命。

外婆给母亲取名书珺,是期待她长成一块美玉,知书达理。

沈书珺年轻时间留着飘飘长发,皮肤白皙,十里八乡都知道她的温柔贤惠,她确实朝着外婆期待的方向成长。

哪怕后来爱上了不讲道理的宋国军,沈书珺的温柔也不曾改变。

直到小女儿猝然离世,彻底改变了这个女人。

她变得偏执,暴怒,为所欲为。

出事那几年,她精神恍惚,怪宋望宁没看好妹妹,将宋望宁视作肉中刺,眼中钉,街坊邻居都劝她,宁宁也是可怜人。

后来,她谁也不怪了,也不再提起妹妹,却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对宋望宁好。更多时候,她们就像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