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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新雨,秋晚来(32)

作者: 林薄望 阅读记录

一切看起来似乎面目一新了。真好!

其实,说来也讽刺,那桥是镇长亲自领着一帮人没日没夜造的,到头来,从这桥上亲自把他们夫妻俩送走了。

那桥当初还以镇长的姓取了一个喜庆的名字,叫“贺桥”。

贺?贺未必人间有好汉。贺而今一贤难制难。

——

蒲岐听到这儿才发觉自己好迟钝。

那个镇长不就是贺晚来他爸?那个画家就是此刻躺在她面前的贺晚来妈妈。

他这是对她敞开心扉,把他家过往的事全告诉她了。

“贺晚来……”蒲岐张嘴看他,内心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嘘。”贺晚来苍白地冲蒲岐笑了笑,“先别说话,故事还没讲完。”

……

镇长和画家有两个儿子,小的快满十岁,大的已经二十。

镇长被抓走那天,正好是小儿子的生日。

空山人喜做生日宴,逢十便做,不管老小。还是年初的时候,小儿子便在祈祷着生日这天了。他要请全班的同学吃蛋糕,虽然因为家里的特殊关系,他不能收生日礼。

然而这天,他好不容易等到放学和大家说这件事。班上一个同学却指着他大声说道:“你爸爸是大骗子,把我家的钱都骗光了,我妈说让我不要和你玩。”

接着,越来越多的同学跟着他说。

小儿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家,家里也是孤零零的。

他一个人等了很久很久,天黑了,天又亮了。他什么也没吃,什么人也没等到。

临近中午,奶奶终于回来,看见他后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歉意。

他看到奶奶的眼睛红肿得不行,问出什么事了。

奶奶没回答,只说自己现在有点事要忙,叫他乖乖在家学习,然后进屋拿上钱夹又匆匆出门了。

小儿子偷偷跟着奶奶,发现她进了医院。他的好朋友也在那,眼睛同样红肿得不行。

小儿子上前叫住他。

他扫眼过来,悲痛的神情立马转为厌恶愤恨。他吼道:“你滚!不想看到你!”

后来,小儿子听医院护士嚼舌根才知道那天发生的事。

镇长被带走的时候,画家跟在后面追车一直追到了桥头。她不停地说“他是清白的,是清白的,你们一定要相信他,这之中有误会,他不可能贪污……”

就像疯了一样。

她抓住桥的护栏,脚踩了上去。

她问围观看戏的群众:“是不是我跳下去你们就会相信他了?”

没人回答她,也没人相信她会真的跳下去。

可画家她真就跳了!

她穿着一条红色的长裙,像一团火融入了滔滔河水之中。

还是有善人去救的,只是搭上了自己的命,架起了又一桩仇。

从此,小儿子的好朋友视他为这个世上最大的仇人。

大儿子是画家出重症监护室那天赶回来的,小儿子抱住他连哭好几个小时,直哭到打嗝。

他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说:“哥哥你是学法律的,你帮帮爸爸,你向那些人证明,他没有做错事,他是好人。”

大儿子表情很纠结,他咬着牙,听小儿子念叨许久,最后为难地开口:“这事闹得很大,出新闻了。上面的检察不会出错的。爸爸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只要在里面悔改……”

小儿子登时就止住了抽泣,他抬头久久地凝视着哥哥,而后一直把他往门外推,推下门口的长石阶。

“你不是爸爸妈妈的儿子!你以后不准踏进家门!”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蒲岐感觉自己被一股沉重阴郁的气氛笼罩,心脏被压得喘不过气。

她看着贺晚来,无法想象这几年他究竟遭到了多少人的白眼和拳脚,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他在这个满是仇恶的小镇活到现在。

她想说些什么,突然发现语言的乏力。

贺晚来看到她凝重的表情,像是自嘲又像是在安慰她今天经历的事。

他说:“现在知道了吧,这世上有人比你苦得多。”

蒲岐没说话,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贺晚来。

“这回是什么眼神?”贺晚来问。

“佩服的眼神。”

贺晚来轻轻笑了,他站起身:“走吧,回家吧。”

第17章 第十七场雨

走出住院楼,深夜的风像是刚从冷藏柜里放出来一样。蒲岐只穿了一件短T,感受到凉意,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贺晚来盯着她:“你冷啊?”

蒲岐:“还好。”

刚说完,就又哆嗦一下。

贺晚来喉间溢出轻轻笑意,他脱下外套递到蒲岐面前。

蒲岐想起上次的事,脑海闪过少年那一截流畅腰线和结实腹肌。

她心有些虚,低着头,慌忙摆了摆手,固执地强调自己不冷,可却结结实实打了个大喷嚏。